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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

  • 时间:   2021-08-23      
  • 作者:   范文军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三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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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文军1950年9月入朝前

    我是范文军,(曾用名:范淑珍),1934年11月出生于黑龙江。1947年7月份,我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五师宣传队,那时我不满13岁,是当时分队副队长罗梦严把我带到部队的。随着部队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在辽沈战役打锦州主攻战时,我立了两次大功)、平津战役、南下进军两广战役。

  1950年12月,我所在的三十九军一一七师宣传队奉上级命令首批入朝,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参加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反侵略战争。入朝那天是由辽阳乘火车出发,次日到达丹东,没有休息就连夜步行过鸭绿江。过江时非常保密,不准说话,一个紧跟着一个往前走,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有鸭绿江水翻腾的奔流声音。虽说整个大桥只有1500步的距离,然而我的心情却是很不平静的。反复地想着过了这桥就告别的祖国,暗地下决心,向祖国保证,坚决完成上级组织交给的任务。

进入朝鲜境内后,都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追赶着前方部队,到了泰川地区才休息。一路上眼见到处都是美国飞机轰炸留下的残垣断壁,原本昨天来时我们看见的完整的房子,今天却被敌机炸得火光冲天,变成了废墟。无家可归的老老少少都是一边走一边哭着往北转移。我看在眼里恨在心上,更加激发了对美帝国主义侵略暴行的仇恨,决心为朝鲜人民报仇雪恨,绝不能让美帝国主义在中国土地上重演这样的悲剧。

到泰川后,根据师政治部的指示,我们宣传员立即投入工作。主要是与朝语联络员一起,协助当地政府深入群众中进行广泛的宣传,要求大家积极响应金日成首相关于“各安其业,恢复生产,支援战争”的号召。并大力开展爱民活动,男同志负责挖防空洞疏散物资,我们女兵帮助扫院子、担水等,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帮助朝鲜人民重建家园,从而使朝鲜人民树立了必胜的信心,也加深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群众的关系和中朝友谊。

朝鲜战争最大难题是我们没有制空权。朝鲜山清水秀,是个很美的国家。春天来临时,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和金达莱花真是好看极了。可是谁也无心去观赏,因敌机从早到晚围绕着山盘旋,不断地轰炸和扫射,白天只能躲在防空洞里。美国飞机白天更猖狂,有一部分飞行员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能以较低高度攻击地面目标,倘若一旦发现目标,先是用机关炮扫射,紧接着就是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投炸弹、燃烧弹,直到把这块地方夷为平地。我们的战士非常气愤,有时用机枪打美国飞机。三四九团战士就用机枪把美国飞机打掉了,飞行员被送到师政治部,是个美国人。宣传队派我和韩桂云去做宣传,宣传我军对俘虏的优待政策,同时给他送宣传单,宣传单上是一个很漂亮的美国女士大照片。美国俘虏兵低着头托着腮在给亲人写信,看到我们的宣传单就更想家了。他说:“我不是自愿来朝鲜打仗的。”他还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他妻子和女儿的照片,当他给我们看照片时,眼里有些潮湿了,笑着说:“我的女儿很可爱的和你俩差不多大的。”我军执行优待俘虏的政策,不虐待不搜身,体现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我们的宣传动摇了敌人的斗志,瓦解了敌人的军心,尤其是二次战役以后,敌主力撤走,逃到山林里的散兵更加丢魂落魄闻风丧胆。

二次战役后,部队进行休整(一般每次战役后都进行部队休整),开展总结评功活动。我们宣传队员是没有时间休息的,部队休整我们更忙,将每次战役的英雄人物通过文艺演唱的形式到部队各个团去巡回演出,歌颂我们的英雄人物和赞美朝鲜人民等。当我们的宣传员韩桂云唱“鸭绿江畔”一首歌时,指战员们可高兴听啦。我们宣传队员通过演出真人真事,激发指战员不怕牺牲勇敢杀敌的斗志,进一步明确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的道理。

部队休整后,第三次战役生活更艰苦,没有粮食吃,尤其是过“三八线”进入南朝鲜境内以后,当地群众对我军不了解,普遍“空室清野”。我们宣传队员都到山上挖野菜,用野菜和炒面煮粥充饥。每人仅有三尺二寸多长的一袋炒面挂在脖子上,但不能随便吃,是备战用的食品。首长们看我们小孩饿得太厉害了,才批准吃上一两口,我们很感动,充满着革命的乐观主义。

长期不洗澡又不换衣服,男女同志都生虱子,我们女同志的头上还长出白花花的虮子,难看不说还特别痒。因为大家都长,谁也就不笑话谁了。久住防空洞,洞里潮湿,不少人又患上了疥疮,我就是其中的一个。生疥疮烦死人啦,首先在手指缝长出大黄疱疹,又痒又疼,常伴有剧烈瘙痒。疥疮有一条顺口溜“疥疮是条龙,先在手上行,腰上盘三道,屁股扎老营。”屁股扎老营才算好了。

南朝鲜比北朝鲜的山还要多。多昆矣洞插向鹤谷里,是一座海拔800多米高的大山,遍山覆盖着冰雪,白天山的阳坡雪融化,一到晚间一层层薄冰。尽管有朝鲜联络员给我们带路,可是路还得自己爬呀。为了防滑我们都将脚套上草鞋。我疥疮还没有全好,手上还有脓疱,但我还是领着队员们往上爬,手拉手不准松开,一步步往上爬呀!南朝鲜这边山陡路远还窄,山崖小道上冻的溜滑,刚一迈步就听到“扑哧”一下子滑倒在地,并牵带着几个女兵一起倒地。费好大劲儿爬起来继续往上爬,才能上一个新台阶。韩桂云虽然比我大两岁,但身体比我差,比我瘦小,又得上了夜盲症,可她从不叫苦,还笑哈哈地露出两个小酒窝说:“对不起,影响大家爬山了”。大家边笑边齐声回答:没有关系。就这样滑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跟随部队前进。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我体会是“上山难于下山”,因下山时我们女兵手拉手互相拥着,一起往下滑还挺快,最坏的结果是都摔倒山沟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路经广田地区,天还下着雨,敌机猖狂的嗡嗡吼叫,十几架飞机轮番在部队上空盘旋,一会儿机枪扫射,一会儿发射照明弹,霎时照得地面像白天一样。我骑着的首长那匹大红马受了惊吓突然跳了起来,被敌机发现了目标,首长果断地下达了命令:部队马上疏散,注意防空。1个多小时后敌机飞走了,首长和同志们从四面八方的山沟里头出来,集合继续前进。可是检查发现我骑的那匹马被敌机炸死了,马背上搭的马褡子(里面是首长的行李)也烧成灰了。再一查看,发现我也不见了,首长和同志们开始寻找我,一边寻找一边喊:小范,小范……,有的同志问:“马炸死了,马褡子也烧成灰了,小范哪里去了呢?”但大多数同志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却想我可能是被敌机炸死了。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听到同志们由远及近呼喊的声音,于是我一边往坑外爬,一边使劲地回答:“我在这里呢”。同志们很快地围上来,喊着说:小范没有死!小范没有死!激动地都哭了。首长把我扶起来搂在怀里说:“小鬼,你的命挺大的呀!”他还亲切的开了个玩笑:“我的马被敌机炸死了,马褡子也烧成灰了,你是怎么从马身上到这个坑里来的?很好的防空洞嘛!”我摇摇头回答不出来。说老实话,现在想起来这都是一个很神奇的事,当时我的脚包裹着白纱布,上厕所都得靠同志们扶着,每次上马下马也都是同志和医生抱上抱下的,怎么会从马背上掉进这大坑里的呢?我始终不解, 这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事儿。

1952年1月,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朝鲜人民政府授予我2枚军功章。


三师分会 范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