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笔者对吴信泉将军长子、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博物馆原副馆长吴皖湘大校作了专访。

跨进吴皖湘简洁明亮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幅彩色大照片，一幅是1992年3月，吴信泉将军80大寿时全家三代同堂的合影；另一幅是纪念抗美援朝胜利60周年时原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文工团战士的合影。中堂上挂着一幅对联：“爱扯皮请出去  想当官莫进来” ，横批：事业至上。此系吴皖湘任八一体工大队大队长时，和政委朱亚南一起自撰的座右铭，由著名书法家李铎挥毫书写的。

年届7旬的将门之子吴皖湘，高大愧悟，精神矍铄，腰板硬朗，反映敏捷，举手投足尽显从军50多年的老战士风骨和本色。他凝视着照片深情回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

“我家兄弟姐妹12人，是军中第一大家。8男4女。我是男孩老大，排行第二。1942年，日军大扫荡。母亲在苏北灌云县草安村生下我后，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就把我寄养在一位老百姓家里。他们只知道我母亲是安徽人，父亲是湖南人，就给我起了‘皖湘’的名字。8个月扫荡结束后，才把我找回去。”“建国后，父亲整天忙于工作，我上学后大都住校，对父亲的革命经历了解不多，都是妈妈和父亲的老战友讲给我听的。”

吴信泉，1926年参加农民协会，1930年加入工农红军。参加了1至5次反“围剿”和长征。1940年随部东进冀鲁豫边区，任八路军第2纵队新编第2旅政委。同年5月奉命率部南下华中支援新四军，任新四军3师8旅政委，苏北军区淮海军分区司令员兼政委。先后参加高沟杨口、阜宁、两淮等战役战斗。抗战胜利后赴东北，任新四军3师独立旅旅长兼政委，东北民主联军第2纵队第6师师长兼政委、纵队副司令员。参加了四平保卫战、东北1947年夏、秋、冬季攻势作战和辽沈战役。1949年任四野39军政委，率部参加了平津、衡宝、广西等战役。进军中南，一路连战连捷，先后解放柳州、南宁等大城市，把胜利的红旗一直插到祖国最南部的边陲重镇――镇南关。

临危受命  政治工作显神威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吴信泉所在的部队改编为八路军115师344旅688团，他任团政训处副主任。9月中旬，吴信泉率部参加了平型关大捷，歼灭日军坂垣师团第21旅团。此后部队恢复政治委员制度，吴改任688团政治处主任。

1938年2月，344旅奉命由石家庄南下增援晋东南，配合129师粉碎敌人的“九路围攻”。此时，687团团长张绍东、参谋长兰国清，在敌特拉拢策划下，引诱威逼1、3营部分不坚定的营、连干部和团部警卫、侦察、通信人员近百人携械叛逃，造成令人痛心的“张兰事件”。事件发生后，旅政委黄克诚立即指派吴信泉率688团一个营前去追赶，追了一昼夜没能追上。

687团是徐海东等同志创建和指挥的红25军的主力之一，是一支有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张兰事件”的发生，不仅给这支部队造成严重损失，而且给整个部队带来恶劣影响。为及时稳定部队情绪，师部决定调整687团领导班子，由田守尧任团长，吴信泉任政委，何振亚任参谋长，李雪山任政治处主任。吴信泉临危受命，深知肩上的责任。他立即召开军政委员会，朱总司令和黄克诚政委亲自到会讲话。按上级指示，吴信泉和田守尧将部队拉到长治县西南地区整顿。

整顿前，吴信泉和团里主要领导进行了深入调研，找干部逐个谈心，掌握思想情绪，统一认识。此后召开全团干部大会，宣布张、兰等人的叛逃罪行，指出“张、兰等背叛革命，无损于党的革命事业，也无损于光荣的687团。”吴信泉向大家表明，决不另眼看待其他干部，号召共产党员和全体干部坚决与“张兰”划清界限，保持和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把687团建成一支能征善战的好部队。接着几次召开全团军人大会，深入揭发批判，肃清消极影响，士气为之大振。吴信泉又抓狠部队组织建设和纪律、作风整顿，选拔忠于党能打仗的优秀干部接任空缺的营、连指挥员，加强政工干部队伍。开展田径、篮球和歌咏比赛等文娱体育活动，使部队焕发了昂扬向上、生动活泼的景象。

1938年4月，受到129师打击的日军108师团，由长治向道清路撤退。344旅首长命令687团设伏打击敌人。吴信泉觉得这对经过整顿的部队是个极好考验。他和团长率部迅速赶到长治与高平间的张店埋伏，严阵以待。日军师团庞大，他们决定打其“尾”部，待其后卫一个营进入伏击地，指挥部队猛打猛冲，日军毫无招架之力，歼敌300余人。张店之战打击了敌人气焰，重振了687团军威。

南征北战  执掌烽火似等闲

吴信泉经过10多年革命战争锤炼，在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中，他指挥作战的经验更加丰富，战术意识更加成熟。

1945年4月，新四军3师兼苏北军区首长决定发起阜宁战役。吴信泉奉命率10旅兼淮海军分区1、4支队参战。驻守阜宁的是伪军2方面军孙良诚第5军军部和所辖41师，及孙建言部暂33师，计7个团3000余人。

4月24日22时，阜宁外围战打响。25日拂晓，淮海军分区4支队以炮兵猛轰敌炮楼和火力点，击毙敌伪大队长朱涛。战至10时，驻守大、小顾庄伪军200人被迫投降。此时，伪5军军长王清翰率军部特务团、41师185团及暂33师一部，兵分三路驰援大、小顾庄据点，被我4支队迎头痛击。与此同时，设伏于殿桥、陆楼子一线的1支队及埋伏于邵庄、邱庄的盐阜军分区22团等同时向敌侧后出击，伪军伤亡严重，向城内撤退。13时，我军攻占了城北、城东方向所有外围据点及老城区一部。

黄克诚师长和洪学智参谋长鉴于阜宁城区防御体系已被分割，决定15时发起总攻。担任攻击的4支队集中炮火猛轰敌阵地，26日10时，敌人最后一个据点——大浦桥守敌缴械投降，阜宁城宣告解放。此役共歼伪军2400多人，攻敌据点21个，收复阜宁县城及580个村镇。

1945年10月，吴信泉率独立旅6000多人马，随新四军3师开赴东北剿匪反霸，开辟西满根据地。吴皖湘说：“我记得妈妈说过，那时她任旅政治部组织科干事，已有4个孩子，组织上只允许带2个。爸妈商量后忍痛将一大（姐重阳，4岁）一小（弟苏宣，刚满月）留在苏北，重阳寄养在一个开明地主家，苏宣寄养在宿迁总队长张荫棠家，并托当地党组织关照。将近3岁的我和1岁多的淮阳弟带去东北。”

1945年11月，新四军第3师3.5万余人到达锦西，编入东北人民自卫军（后改称东北民主联军）。吴信泉先后任新四军3师独立旅旅长兼政委，东北民主联军2纵队6师师长兼政委、纵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

1948年1月1日，国民党调集5个军15个师，由铁岭、沈阳、新民一线向沈阳西北地区挺进，企图解法库、新立屯之围，以保沈阳。1月3日， 2纵奉“东总”电令从彰武南下，直奔公主屯以北歼灭泡子沿、前后温家台之敌。5日拂晓，2纵先头部队进至公主岭以西黄岭、六间房一带。此时，纵队决定派出“前指”，由纵队副司令员吴信泉和政治部主任李雪三率领，编成两个梯队，5、6师为第一梯队，4师为第二梯队。“前指”在5师之后，4师、炮1团在“前指”后面跟进。

6日黄昏，5师师长钟伟报告，据俘虏供称：敌新5军军长陈琳达率残部几千人逃至前温家台。吴信泉和李雪三认为，新5军残部妄图在这弹丸之地作困兽之斗，幻想援军解救。此时，残敌建制已乱，没吃没喝，疲劳已极，正是我军全歼该敌的大好时机。据此，吴副司令果断命令5师迅速包围敌人，并尽量靠近敌人；并调6师、4师于21时前分别进至前温家台东北、东南一线。7日8时40分，吴信泉一声令下，2纵60门大炮齐发，大批炮弹从敌巢上空倾泻而下。一阵炮击后，5师13团发起冲击，敌人象羊群一样向东北方向突围，但遭我6师18团堵击。5师主力和6师18团冲入敌群，在白茫茫的雪野上与敌激战。新5军本是敌军之精锐，武器装备好，还正有股死硬劲。但任凭敌军如何顽抗，也敌不过我军将士英勇冲击，经1小时激战，全歼守敌。2纵共毙敌900余人，俘虏4242人，缴获各种火炮70门，枪支2100余支。活捉敌新5军军长陈琳达和195师师长谢代蒸。

英勇善战  朝鲜战场展雄风

“父亲打了一辈子仗，最出色的是在朝鲜战场，他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打了一个个漂亮的歼灭战。军事科学院将39军在朝鲜作战总结了四个第一：首战云山，是中美军队现代史上的第一次交手；是攻入平壤的第一支部队；是占领汉城的第一支部队；是创下一次战斗中生擒美军数量最多记录的一支部队。在朝鲜战场，39是一支没打过败仗的‘常胜军’。”吴皖湘如是说。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吴信泉任中国人民志愿军39军军长、中朝联军西海岸指挥部第二副司令员兼39军军长和政委。率部参加了第1至第5次战役和历时1年的阵地防御作战。在第1次战役中，奉彭司令员命令，吴信泉率39军赶往云山阻击韩1师北进。11月1日，云山地区大雾弥漫，周围的森林又突燃大火，浓烟烈焰飞腾，能见度很差。原定于当晚7时半发动总攻，下午5时许，前沿观察员发现云山守敌调动频繁。吴信泉判断韩军要逃跑，于是命令部队提前发起进攻。39军以116师的3个团担任主攻，凶猛地向云山扑去。在漫山遍野的军号和哨子声中，我军迅速席卷了云山外围阵地，然后杀入城中。一交手，才发现当面之敌竟是美军。原来美骑1师第8团已于当日早晨和韩军换防接管了云山。骑1师创建于美国建国初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表现很出色，是一支能打的部队。尽管如此，首次和中国军队交手，美军无法适应凶猛的近战，手忙脚乱，很快就被冲垮了阵地。39军四面攻入了云山，将骑8团和韩1师留守的一个团打得四分五裂。骑1师盖伊师长急命骑8团撤退，同时命令骑5团北上救援。骑5团在龙头洞被39军115师一个团阻住，反复冲击而不能过，连骑5团团长约翰逊也在战斗中阵亡，只好撤兵而去。云山之战39军首战告捷，共毙伤俘敌4000余人，其中美军1800余人，击毁缴获坦克28辆、汽车170余辆、各种火炮119门，缴获飞机4架，击落3架。战后，39军受到彭德怀司令员通令嘉奖。

将军一战惊天下。彭德怀由衷地感叹道：“美军骑1师从未吃过败仗，如今败在我们39军的手下了！”毛泽东则以他特有的幽默评价道：“实践证明，美军不可怕，纸老虎毕竟是纸老虎嘛！”云山之战更在西方军界引起强烈的反响。美骑1师师长盖伊少将，不得不怀着沉痛的心情，咽下了这杯苦酒。

在第2次战役中，39军从正面攻破了美25师的防线，一路南推。在上草洞地区，39军部队喊话迫降了一个美军黑人连，创造了朝鲜战争中的一个记录。12月6日，39军116师冲入平壤，收复了沦陷49天的朝鲜首都。39军成为志愿军第一支进入平壤的部队。此役，39军歼敌1800余人。

在第3次战役中，吴信泉指挥39军率先突破了被韩军称为“铜墙铁壁”的临津江防线，把突破口选择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连续取得上釜谷里和回龙寺战斗的胜利。1月4日，吴信泉指挥116师再拔头筹，率先冲入汉城，占领了李承晚的“总统府”。这是中国军队第一次攻入外国的首都。

在第4次战役中，39军参加东线的横城反击战。吴信泉指挥117师迅猛穿插，一举堵住了韩8师和美2师一个团的南逃道路。美韩军在优势炮火的掩护下拼死突围，而据守横城的美军也出动坦克和步兵向北接应。117师南敌北拒，打得十分出色。经过浴血苦战，不但顶住了敌军的攻势，还主动出击，利用夜暗将美韩军分割成数段，打起了歼灭战。在整个战役中，39军117师共毙伤俘敌3300余人，其中俘虏美军800余人，创造了一次俘虏美军最多的记录。

1951年5月21日，第5次战役结束。不几天，吴信泉接彭总电话，说志司决定派邓华副司令员带他和首批入朝的38军梁兴初、40军温玉成、42军吴瑞林4位军长回祖国向毛主席汇报。他们在丰泽园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毛主席对他们在朝鲜战场取得的胜利给予赞扬和勉励，并热情地邀请他们共进午餐。

返回前线后，39军在历时一年的阵地防御作战中，吴信泉亲自组织部队构筑了百余里的地下坑道，这些坑道能屯兵，能训练，能打仗，能生活，堪称“地下长城”。志愿军司令部推广了39军的经验。吴信泉率领部队依靠这坚固的坑道工事，与敌人作战，攻必克，守必坚，一年共歼敌2.2万多人，不但没丢失一寸土地，而且向敌阵地推进10公里，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取得胜利作出重大贡献。

言传身教  清廉家风传后代

吴皖湘动情地回忆说：“1992年父亲临终前，留下遗言：我自1926年参加革命，至今已66年，许多人在战争年代牺牲了，我是幸存者。虽然和平建设时期在运动中多次被错整，但我始终坚信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吴信泉，也没有我们全家。我是个无产者，我什么都没有留，沙发、地毯、家具都是公家的，我给你们12个孩子留个好身体。社会发展不平衡，有的孩子生活条件好一点，有的差一点，好的要帮差的，大的要照顾小的，永远团结，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坚定共产主义信念，永远跟共产党走，坚持社会主义道路。”

父亲给我们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永远铭记在心。几十年来，父母亲言传身教，他们勤俭节约、尊敬长辈、诚实守信、善待别人的革命家风和做人美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下一代的健康成长。

1955年前，幼儿园和学校都给孩子们发衣服。1955年改薪金制后，不再发衣服了。我家孩子多，如果买衣服穿，经济条件不允许。于是，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上了一期缝纫学习班。从此，妈妈开始自己做衣服。妈妈的手很灵巧，孩子多，将衣服、裤子“套裁”，能省不少布料。有一个老战友送给妈妈一顶降落伞，是白色和金黄色相间的，她用白色布给男孩子做衬衣，用金黄色布给重阳、淮阳、新阳3个女孩子各做了一件连衣裙，领口和裙边滚白色花边，战友和老师都夸孩子们的衣服漂亮。

爸爸妈妈从小就要求我们有礼貌、守规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外出时，见长辈要问好，不打不闹；家里来客人时，要保持安静。抗美援朝时我家住沈阳，兄弟姐妹都住校，放寒暑假后第一件事，是开家庭会议，每个人将成绩册都交给妈妈看，妈妈表扬获得“三好”学生的孩子，并制定假期作息时间表，给3个大孩子分工：重阳负责生活，督促按时作息、洗脚、洗澡、换衣服。我负责体育活动，带弟弟妹妹玩。淮阳负责学习，督促大家做作业。

妈妈很重视与老师保持密切的联系。成绩册上“家长评语”一栏妈妈都认真填写，孩子的家长会妈妈都去参加。我们的成绩有高有低，她总是表扬为主，对成绩差一点的孩子不给压力，在妈妈的鼓励和老师的耐心教导下迅速赶上。

周末全家在一起吃饭，爸爸妈妈没有上桌，谁也不会动筷子。我家兄弟姐妹从来没有争过吃的东西。夏天吃西瓜，重阳、淮阳总是给父母亲切两块最大、最好的。在孩子的心目中，爸爸妈妈是最重要的。1960年我参加八一足球队， 1961年重阳姐上西安军事电讯工程学院，1963年苏宣去西安炮兵技术学院当兵，都将第一个月的津贴费全部交给妈妈，妈妈收到这份钱，心里是暖融融的，她为孩子们感到骄傲。

父亲南征北战几十年，驰骋疆场指挥作战，不仅凭他的聪明才智和敢打硬仗、大仗的大无畏精神，还靠他高度的革命事业性。认真和细致的工作作风是父亲的一大特点。受父亲的影响，我从小就立志要做父亲那样的人。1959年我初中毕业，那年16岁，进了八一足球队，我身高180米，身体素质好，加上刻苦训练，进步很快，我从少年队、青年队一路打到一线队，从替补队员到主力队员，1964、1965年连续两年评为全国优秀射手。1969年因林彪“一号命令”，撤销八一体工大队编制，队员大批转业，我要求到38军锻炼，在某连任指导员。我以父亲为榜样，以连队为家，扎实抓思想工作和组织建设，把一个一般性连队跃升为先进行列，连续三年被评为“四好连队”。1973年，恢复体工队编制，我奉调北京军区体育办公室工作，后任军区体工队副队长兼足球队队长，认真抓训练、抓作风养成，每天带领队员跑步、爬山、越野，1989年“动乱”期间也没有影响训练，比赛成绩显著，受到军区领导的表扬，我荣立三等功2次，足球队荣立集体三等功1次。

  浙东分会    黄进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