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卢沟桥事变前夕,我在上海地下党工作。抗战爆发后,党派我到大江南北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和政策,争取建立自己领导的武装,开展敌后游击战争。我到过苏北淮安,扬州等地,动员了—批青年到陕北抗大学习,但没有建立起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后来在江阴的西石桥,争取了梅光迪的—个连,活动于江阴与武进交界地区。以后又在澄锡虞地区争取到朱松寿部一个连。我还对昆山的陶一球做过工作,但成效不大,因为那里没有多少武装力量。
其时,王尧山的哥哥林枫同志是东路特委书记,王承邺是无锡县委书记,陈耀华是苏州县委书记。陈化名宫岳,又名翁迪民,由林枫同志领导。常熟有个叫任天石的“民抗”司令,地方上叫他“老天”,另有一位搞财经工作的李建模,还有一位搞武装工作的薛惠民,他们都是好同志。
1938年6月,陈毅同志率新四军的—个支队挺进到江南敌后,在苏南建立了以茅山为中心的敌后抗日游击根据地。10月,新四军老2团参谋长王必成同志率段竞焕营向东挺进到澄西。我知道后,马上就去联系,配合段营在江阴申港,打掉了保九旅张少华的司令部,缴获很大,壮大了我们的武装力量。我根据上海党的指示,要与新四军接上党的关系。王必成同志说他无权解决这个问题,祗有去茅山找陈老。当时,陈毅同志是新四军党委副书记。于是我到茅山根据地会见陈老总,接上了党的关系。并按照老总的指示,把部队拉到茅山进行整编,称为“江南抗日义勇军第三路军”。陈老总还派了徐绪奎同志担任参谋长,每个连队派了一名政治指导员。一连政指王新,二连政指龚鹏佐,三连政指包厚昌。三连是骨干,大部分是从上海来的工人、学生。各连干部都从三连调充。三连实际上是我们办的青训班。其中如曾任空降军军长及武汉空军副司令员的方铭同志,曾任装甲兵参谋长的叶藻问志,以及我的警卫员王国勋同志等,都是从那里调出的。
1939年6月,陈老总又派叶飞同志率老6团东进,与我部在武进以南的戴溪桥会师,成立“江南抗日义勇军总指挥部”,简称“江抗”,以梅光迪为总指挥,叶飞同志和我任副总指挥;并成立了党的东路工作委员会,叶飞同志任书记,我任副书记,东路特委书记林枫同志参加了工委,统一领导东路整个地区党政军工作,沿沪宁线东进。以后,随部队的发展,6团参谋长乔明信任四路司令,朱松寿任五路司令。
“江抗”在东进到常熟地区时,找到了陈耀华同志。当时,他在做胡肇汉部队工作。以后,我们继续向东发展。一切按照陈毅同志的“人、枪、款”的原则办事,沿途发动群众,组建地方自卫武装。在有条件地方建立敌后抗日政权。对于所有杂牌部队,凡是反共的,不抗日的,专欺侮老百娃的,我们就顺应人民要求,把它解决掉,或者帮助他们改编;坚持抗战的,我们就和他们搞统一战线,争取他们共同抗日,随时随地找机会打击敌人,扩大影响。例如:到青浦时打虹桥飞机场,击毁敌人飞机数架;到浦东时解决许雷生部,到嘉定解决邓敬烈部,沿途还按照不同情况,区别对待的原则,解决了一批游杂、土匪部队。一切都是按照坚持联合抗日的原则办事的。
这次东进,我与老6团副团长吴焜同志率—个营打前锋,叶飞同志率老6团的其余部队和“江抗”部队,随后跟进。所有前线的军事,主要由吴焜同志负责。沿途地方党的关系,则由我联系。如常熟的“民抗”,嘉定外岗游击队吕炳奎及青浦的顾复生部队和工委书记顾德颀等,都是来与我联系的。
“江抗”东进之后,回师到澄锡虞地区,国民党忠义救国军阮亚丞部队与我们磨擦,我们的刘飞同志负了伤。于是刘飞和伤病员一起留了下来,其余人员统统西撤。当时,在江阴西石桥开过一次会,陈老总亲自主持。他要叶飞同志作一个小时的发言,耍我作半个小时的发言,其余的人发言只能十分钟。陈老总说,战争时期,发言要简练一些。参加会议的人,有些同志对西撤有意见。但陈老总从大处着眼,照顾全局,毅然西撤。
敌后抗日游击战争要依靠和发动群众,随时随地发展武装;在条件许可的地方,建立地方政权,并逐步加以整顿、巩固.这是井冈山时期积累了的经验。在江南的那段时期,我们是在陈老总亲自领导下学习和运用了这个经验工作的。
陈老总信任叶飞同志。东进时,我们三人党组中,林枫同志有时参加,有时找不到他。很多问题是由叶飞同志和我商量后决定的。陈老总做事有原则,有魄力,能放手。当时如果没有陈老总的统一指挥,我们的部队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发展;要向苏北发展,就更困难了。
我们西撤到扬中休整、改编,胡肇汉本人没有去,有人说他去了,后来跑了,但并没有把手下的人带走。他还有另一帮人。胡肇汉本来是争取的对象。扬中一整训,他吃不消了。我们人民军队这一套与他的那—套不同,他过不惯我们的艰苦生活。他一跑出去就投敌,后来成为我们的冤家对头。
扬中整训时,由“民抗”发展而成的“江抗”,改组为“江抗”2团,后称为新四军新2团。其他部队编入老6团和老2团,我是“江抗”2团的政委。
扬中整训工作开始以后,我就跟陈老总到茅山去了。整训工作,我没有参加。军部决定由陈老总带我到国民党江南指挥部去谈判,争取获得合法地位。以后陈老总没有去,由政治部主任刘炎同志陪我去的。我们明知道去也谈不出什么结果,然而我们还是去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也是一种斗争形式。
扬中整训的目的,是加强老6团和老2团的主力部队,并加强党的统一领导,统一指挥。新2团的前身“民抗”,是地下党领导的一支较好的部队。编入新四军后,北上参加黄桥决战时,团长徐绪奎同志牺牲了。徐绪奎间志是红四方面军的干部,作战勇敢,战斗经验丰富。前面曾经提到,他是我把部队拉到茅山整编时,陈老总派到我部的参谋长。与徐绪奎同志同时派来的政治指导员龚鹏佐及王新两位同志,在残酷的对敌战斗中,也先后牺牲了!
在长期的斗争生活中,陈老总总是保持艰苦朴素,机警练达的好作风。记得有一次,我考虑到陈老总行军辛苦身体差,同意管理员买只鸡吃。陈老总一看到就问:“那个买的鸡啊?”我立即回答,“是我,是我。管理员问过我,我同意买的。”陈老总虽然没有再作批评,但这件每使我深受教育,艰苦朴素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啊!
部队在扬中整训时,我随陈老总和刘炎同志,只带了一个短枪班回茅山根据地。在敌伪顽的封锁线上穿插行军,走了一天一夜。大家都很累,选择了一个村庄准备宿营。有个同志不注意,打了一下手电。陈老总看到了,立即制止并要大家马上集合,转移宿营地点。陈老总机警练达,警惕性高,我在他身边很受教益。
皖南事变前项英同志犯了错误,东南局与中原局合并为华中局,由刘少奇同志任书记。新四军北撤后,东路归少奇同志统一指挥和领导。他要谭震林同志到东路来,加强东路的工作。林枫同志在东路时,习惯于地下党作风,守秘密,不敢公开,常常找不到他。谭到东路后,党就半公开和公开了。当时谭化名林俊,老百姓误传他是“林彪的弟弟”,声势很大。我的化名是王耑,知道的人不多。
1940年,我们第二次东进时,华中局来电明确指定东路党政军的工作由谭震林同志负责(谭到东路之前,东南局军部指定吴仲超任东路特委书记,我接替夏光同志为司令,夏光改任参谋长)。谭到东路,就由谭任司令兼政委,并兼政治部主任。吴仲超同志改任政治副主任,我任副司令,张开荆同志任参谋长,夏光同志任作战处长。当时留在常熟的伤员中,还有黄烽同志等。夏光这个同志很好,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第二次东进我们一直挺进到常熟,太仓等地。太仓有个保安4团,该团的1营营长是个特务,2、3两营比较靠拢我们。他们名义上配合我们打鬼子,实际上,我们打仗,他们“观战”。1营还自以为力量比我们大,企图解决我们。到昆山时,他们准备伺机动手,我们就在一次谈话时,把该营营长和他的手枪队的枪全部缴下来,然后由我讲话,要他们以后不做坏事,愿留的留下来,不愿留下的发路费回去,路费可以多发一点。就这样,我们把该营解决了。第二次东进的目的,仍是发展武装和扩大影响。我们从一个支队的实力,发展到几个团。
我们解决太仓保安四团1营后,谭震林同志才到达东路。所以第二次东进,实际上是我和吴仲超同志负责的。谭到东路以后,就由他统领东路全局,运筹帷幄之中;我则带领部队,周旋于敌伪顽之间,面对变化无常的敌情,或进或退或避或打,有时不得不随机应变,作出抉择。
第二次东进开始时,东路只有一个支队,支队长是陈挺同志。谭到东路以后,又建立了—个支队,支队长是戴克林,称第1支队。陈挺支队称第2支队。第2支队当时有老虎支队之称。陈挺同志来自“抗大”。陈老总把陈挺同志介绍给我时说;“这个同志很可靠,他同叶飞同志共过生死,是闽东游击队的骨干。你带去罢。”在东进的战斗中,陈挺同志起了很大作用。谭震林同志来后,还成立了军政党委员会,是党的领导核心。谭任书记,我和吴仲超、江渭清,温玉成等同志为委员。并划了澄锡虞、苏常太、昆嘉青、浦东等几个地区,各设地委。以后,又把主力部队编为52、53、54三个团,成立新四军18旅,江渭清同志任旅长,温玉成同志任旅政委,夏光同志任旅参谋长。还成立了江南行政委员会,我任该会主任并兼江南保安司令,吴仲超同志兼政委,顾准同志为秘书长,杨玖同志管文教,李建模同志管财经。下设几个专区,各区设专员。韦永义、顾复生、吕炳奎、管寒涛、任天石等同志都是专员。关于武装力量,则除18旅外,所有地万武装部队都归我指挥。当时,我虽感觉到辖区大,敌情复杂,责任重,力有未逮,但年轻,有一股冲劲和干劲,大敌当前,当仁不让,我还是担当起来了。
1940年,谭震林同志要我协同苏常太地区,去解决胡肇汉部队。谭对我说;“这个家伙了解我们的情况,留着他是一个祸根。”于是,我率领陈挺和戴克林所辖的两个支队,和刘飞等同志进军到阳澄湖旁的张家浜。苏常太的地委书记张英同志正在向我汇报情况,刘飞同志跑来说;“鬼子来了。”我叫刘飞同志把部队埋伏好,那时陈挺在负责指挥部队,鬼子来自苏州,胡肇汉狡猾地跟在鬼子部队后面。过了一会儿刘飞同志又来报告:“陈挺已过河浜,再不打,陈挺危险了。”我权衡轻重,审度情况决心打。结果,给鬼子以歼灭性的打击。战斗一天一夜之后,几个幸存的鬼子丧魂落魄,十分狼狈地逃回苏州去了。胡肇汉早已先溜了。这一仗影响很大。后来有人说鬼子怕我,其实,我当时是考虑到不打反而要吃大亏,才下决心打的。打的地点在张家浜,沪剧《芦荡火种》的剧情,是以此为素材而加以艺术化的。闻该剧在北京上演时,毛主席看后曾说:“这个戏的重点,应该突出武装斗争”等语。又闻,因为剧团中有个在敌人面前,英勇顽强,宁死不屈的沙奶奶,后将剧名改为“沙家浜”。剧中人郭建光、阿庆嫂,是塑造出来的代表人物,并不是特指某个人的。
在东路的斗争中,张家浜这一仗确实打得艰苦漂亮,消灭大部分来犯的鬼子。谭震林同志当时对此仗是有批评的。因为他交待的任务是消灭胡肇汉,而我们对鬼子打了—个硬仗,不合游击战争的战术原则。
1941年,敌人开始“清乡”。苏常太地区首当其冲,部队受到一些损失,干部撤出来了。我在澄锡虞地区带领警卫1团,坚持反“清乡”斗争,以后转移到沙洲。其时,杨知芳同志是该团团长,包厚昌同志是该团政治处主任。该团有四个连,一天打几仗,由于杨知芳同志是当地人,人地两熟,颇能从容应付,与敌周旋。不久,我去西石桥参加军、政党委委员会会议。部队北撤,我同邓仲铭同志到华中局,见刘少奇同志,我要求去党校学习。以后,我就被派到浙东来了。
反“清乡”斗争时,邓仲铭同志是苏南区党委书记。听说他反映过当时地方党对反“清乡”斗争过程中的一些意见,是比较客观的。谭震林同志对加强东路工作的成绩是很大的。那时,我们在东路确实搞得轰轰烈烈,各方面的工作都展开了。但运用一分为二的观点看问题,我们似乎轻估了敌人的力量,有些过于自信。因此,当敌人采取“清乡”手段来对付我们时,我们就缺乏应付办法和充分的准备工作,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东路斗争的坚持是靠以毛泽东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正确领导。皖南事变以后,毛主席的电报,一直发到我们部队里,指出,发展敌后游击战争,不但山地可能,平原地区也可以,在江南水乡也可以坚持的。主要的是靠人,靠群众。有千千万万的群众,任何地区都可以坚持。党中央的指示,对我们在江南地区坚持游击战争,是最大的鼓舞和支持。实践证明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是英明的正确的。我后来奉派到浙江来开辟工作,也是在他老人家的这个思想指导下,以及华中局刘少奇同志和其他领导同志的领导下,特别是陈老总对我的信任和直接指挥下,我才能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对党对人民做了一点有益的工作。
此外,在东路的斗争实践中,使我深深体会到:有人就有枪,有枪就有权。在长征之后,抗战初期,我们部队力量大大少于国民党军队。国民党始终反共,它的抗日是被迫的。倘若我们不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蒋介石的抗日是不可靠的,联合抗战是难以持久的。以后的皖南事变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东路工作,学习和运用了井冈山时期的宝贵斗争经验,并在实践中有所发展,这是马列主义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结晶。
我深知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人的聪明才智是在各方面的实践中不断积累起来的,还应该善于吸取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来丰富自己 的“积累”;善于总结经验,勤于学习先进。我在晚年时节,决心信守入党誓言,奋斗终生。
以上简略地谈了我在江南敌后游击战争中的一些情况。当时的斗争情况是错综复杂的,疏漏的错误的地方在所难免。希望当年曾经同患难,共生死的同志们加以补充和指正。
此文原载《常熟革命文史资料1982年第20期》 浙东分会何克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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