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粟戎生将军千里传音找到我,请我执笔撰写关于他父亲粟裕的一部书。意外中有些惶恐地接过任务,于是有了受他耳提面命的一些日子。我也在尘封的历史与温暖的现实里,开始与父子两代将军对话,领略到了他们如出一辙的严谨与谦逊。
第一次上北京市朝阳区某处登门拜访,衣衫朴实的粟将军雍容沉静,清茶一盏,缓缓谈到了自己不能直接撰写的一些原因,叮嘱我务必注重史实,实事求是写作,语言要平实朴素,特别强调说:“我父亲从不背后指责自己的同志”,“革命是千百万人共同完成的事业,同志之间比较只有好和更好”,叮嘱我写作时千万注意。
说到父亲的一些经典战役,粟将军像打开了闸门的水龙头,汩汩流淌着详尽的敌情我情、深邃的构想谋划与生动的战斗细节。为了说清楚豫东战役的特点,他顺势拿出纸笔,刷刷几笔,给我画了几幅草图,解释了线性阵地和流动阵地两个新鲜术语。他思维的敏捷与军事的博识,令我肃然起敬,也似乎依稀看到了当年指挥数十万华东野战军将士南征北战的粟老总。
返回湖南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断收到粟将军夫妇寄来的参考资料,仅一套精装的《淮海战役史料汇编》便达9本,邮递过来的包装盒便像装满了砖头的沉重木箱。已出版的一套有关将帅的《红色年轮》丛书,也从他们手中千里迢迢转到了我的案头。
两年多时间里,我每写完几章便发过去请粟将军审阅,他则一字一句校正、修改,用红绿两色字体标注得清清楚楚。期间,我获得的嘉许不多,而因处理与粟老总相关的历史人物和事件稚嫩,“挨批”的次数倒不少,“心理不够平和”便是他狠“批”我的一句话;“要建设和谐社会,更需要和谐的声音”,也是他给我的忠告。
有时候,我甚至仿佛看到了邮件那一端他紧锁的眉头与铁青的脸庞。基于他的思路,我最后采取了《粟裕战争回忆录》的处理办法,只写粟老总个人的成长与战役谋划,而不涉及复杂的人事纠葛与恩怨。一年前,《多是横戈马上行——野战主将粟裕》书稿全部完毕,他审阅完最后一个字,说“写得不错”,我才如释重负,长长松了一口气。
出版社和我最初的设想,是以粟将军的口气或者以采访他的形式来写他的父亲,但他不假思索地婉拒了。粟将军诚恳地说了许多理由,其中之一是:“我确实不知道我父亲那么多具体事情,更不了解大的历史背景,采访我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的。我不想参与这个造假。”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令我想起了被毛泽东誉为战场上“最会打仗”和“大树将军”的他的父亲。
这部同样凝聚了粟将军心血的书稿,最终确定只署我个人的名字,而他连第二作者的名头也不要了,成为一个默默付出的幕后英雄,如同战争年代两让司令却从未让过责任的他的父亲。
粟将军的夫人也一样有着大家风范和气度。粟将军工作忙碌的时候,都是她具体与我联系,对我的生活和为人处世等方面关爱有加,如同身边的慈祥长者。书稿定型后,她听我所请,又不厌其烦地一张张选好照片发给我,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她送给我的足以令我珍惜终生的一句话是:“要多学粟老总的谦虚!”书稿得以顺利出版,我无以表述诚挚的感戴之情,只能对父子两代英雄及其亲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作者系株洲市作协副主席 《多是横戈马上行——野战主将粟裕》 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一师分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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