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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父亲《车君》一文

  • 时间:   2024-01-30      
  • 作者:   钟冶平      
  • 来源:   钟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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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到父亲所写《车君》一文,这是他对一位高中同学的回忆,细节翔实,栩栩如生。父亲文中所说的车君,就是我们兄弟姐妹都非常敬重的车学藻伯伯,19177月,车伯伯出生在威海泊于镇海西头村,这个村离我老家屯钟家村只有几里路。19383月,车伯伯投笔从戎,参加了我党领导下的山东抗日救国军,同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后长期在军队从事政治工作。抗日战争胜利后,跟随胶东部队挺进东北,曾任第四野战军四十二军一二六师政委。1950年后,率部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曾荣获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曾任湖南省军区政治部主任、广西军区副政委。19645月转业,任中共中央中南局工交政治部主任。改革开放时期,担任广东省顾问委员会常委,政治和生活上享受省长级待遇。2012510750分在广州逝世,享年九十五岁。

车学藻伯伯和父亲是威海卫公立中学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车伯伯还是这个班的班长。193612月“西安事变”后,他们参加了抗日救亡运动,在外敌入侵、国难当头之际,车伯伯和父亲相继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不同的战位上,投身到伟大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看到了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看到了人民共和国的诞生。

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父亲一直和车学藻伯伯保持着浓厚的同学加战友的情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车学藻伯伯有一次出差到杭州,曾到位于西湖边的教场路2号家中做客,母亲包了非常好吃的猪肉韭菜饺子招待。车伯伯与父亲回忆起过去的难忘岁月,他们一直畅谈到深夜。父亲写的这篇文章没有标明具体日期,我估计写作时间约在四十年前了。

父亲《车君》一文,全文如下:

那时少年时代的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可是至今记忆犹新,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我读初中时,有一个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车学藻,比我大几岁,人长得个子不高,可以说是中等偏矮,形象也不英俊,一点特点或特长也看不出来。入学考试时大概排名前十名左右,也不算特别出众。总之“貌不惊人、言不出众”,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可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同学,在三年半后,成为不仅全年级也是全校的知名同学,在威海市崭露头角,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到底怎么样成为知名人物,到底取得了哪一些成功?从下面几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一、       练小楷,全校第一。

读高中时,我和车学藻就在一个班了。刚开学不久,同学们就发现他成天坐在课桌上,不是写就是算,不知道到底在用什么功。早晨起来我走进教室,发现他早已坐在那里学习。午后进教室,又是他第一个走进教室。晚自习时,他一定是离开教室最后的几个同学中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那时我们俗称礼拜天,学校位于威海市郊的金线顶,离南大桥、东门外等繁华市区只有四五里路,大家都到市里逛街,看戏看电影或者买东西。他又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又是一动也不动,在那里苦用功。我和同学们都感到很纳闷,他到底在用什么功?叫人迷惑不解。大家都在心里嘀咕,他一定是在做练习题或做作业,完成老师课堂布置的作业。想必在期末考试时,一定能够名列前茅,考出出类拔萃的好成绩。可是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公布,可又不是怎么出色,也就在班里排名五六位吧。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真是一个“死读书、读死书”的同学吗?后来,我才发现,他坐在那里成天不动,既不是解算求题,做代数方程式,也不是在写英文练习ABCD,而是在练习小楷。他买来一本名家的小楷字帖,这位名家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车学藻捧着那一本字帖,天天在那里临摹。不管从哪里找到一张纸,甚至从地上捡来的纸片,也拿来练字。成天就是写啊,写啊,练啊,练啊,最后终于让他练得一手好字,竟然能够写得和那一本字帖几乎一模一样的蝇头小楷。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哪一本是字帖,哪一本是车学藻的临摹。1936年下学期全校举行书法比赛时,车学藻在全校三百多个同学中,获得小楷书法的第一名,轰动了全校,师生们刮目相看。

 

二、       苦练长跑,夺得威海市万米冠军。

车学藻在练小楷的同时,或者在练小楷取得初步成就后不久,他就开始了练习长跑的运动。他是怎么想起要搞这项运动的,其中原因不清楚,反正我们开始看到车学藻在练长跑了。那时我们都是一些懒虫,夜间读书开了夜车,早晨总要贪睡懒觉,不到快吃早饭时不爬起来。体育老师只得挨个寝室叫我们起床出早操,可是他从来不用催促车学藻,因为这时车学藻早已起床在跑万米了,或者已经跑完了万米,正在放松散步或在盥洗室里洗脸呢。车学藻的长跑是从学校开始跑起的,经过北竹岛、南竹岛、戚家庄,顺着公路一直跑到长村北山为止,全程十华里5000米,往返正好一万米。他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更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天天如此,从不间断。有时早晨下起了大雨,耽搁了练习。下午或者晚饭后,他一定设法补上。

俗话说,练功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三伏天在北纬37.5度的北方海滨城市,可以说是不怎么难过的,所以威海卫历来是外国人的避暑胜地,照理说在这种气候下练习长跑不是很艰难的。可是在三九天就大不相同了,有时气温下降到摄氏0度以下或到零下10度左右,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真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可是我们的车学藻呢?却是照样练习长跑,从不间断。正当大多数同学怕冷、躺在被窝里偷懒时,车学藻却脱掉棉衣棉裤,只穿棉毛长裤,套上一件绒线衣,头上和脖子上围一条圆领围巾,只露着两只眼睛就开跑了。回来时总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尽管两只手都生满了冻疮,但他都毫不在意。

在学校如此,放寒暑假回到家乡也是如此。他的家乡离威海市有七十华里,是旧荣成、威海的交界之处,紧靠在黄海边上,叫海西头村,村外有一块五六里长的海滩,车学藻每天早晚在这块海滩上练习长跑。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感到有些纳闷惊异,好心的伯伯叔叔说,车学藻这个人是不是迂了,不知道是迂腐的迂?还是愚蠢的愚?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迂”的人,后来跑出了全市最好的成绩。

当时的威海虽然是个海滨小城,但国民政府从英国人接收回来时,专门设立了特别行政区专员公署,就某些方面来说,其繁荣的程度不亚于今天。就文化教育来说,中学除了威海公立中学外,还有私立育华中学、海星中学,在阮家寺还有一个桑蚕职业学校。体育运动特别是足球方面,威中和育华中学各有一个球队,海军教导队也有一个足球队,威海工商界还组织了一支业余球队叫“震威球队”,踢得水平比较高。在田径方面,1936年夏季召开的全市田径运动会,除了各学校的代表队,还有工人代表队,海军教导队代表队。我们威海卫公立中学的车学藻同学在一万米比赛中,战胜了海军教导队的长跑运动员和人力车夫长跑运动员,夺取了全市万米第一,取得了参加全国第二次运动会长跑运动员的资格。

我们不拿严格的标准衡量,就是按照一般标准来说,任何一个教练,也不会选择车学藻这种体型的人当运动员。他的个头不高或中等偏矮,腿又不长,又是我们家乡人常说的罗圈腿,根本不适合练长跑,或者说不具备练长跑运动的条件。就是这样一个不具备条件的人,却在威海市区练出了首屈一指的长跑本领,他既不讲究姿势,也不掌握长跑要领,就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取得了令人叹服的成就。可见意志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古人云:有志者,事竟成,毛主席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就是这个意思。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讲得就是这个道理。当然那时的威海体育界,练长跑的人不多,整个水平也不高,相对来说他就比较容易取得好名次了。正是由于这一点,车学藻的精神也就特别显得可贵。

三、       尊重同学,全校都称车君。

看起来这是很简单的小事情,其实也很不简单。车学藻向来是很尊重周围同学,不管是比他年长还是年少,他从来不叫他们老李老王或者小刘小张,不像现在有些青年那样老三老四的,而一般尊称为君(即先生之意),如刘君、张君、李君、王君等。逐渐大家对他也尊重起来,不叫他老车,也不叫学藻昵称,称之为车君了。开始几个同学那样称呼,后来整个班都这样叫开了。大家一见面,俨然如“君子国、礼仪邦”那样的国民,互相“君长君短”的问候起来了。他称大家为某君,大家称他为车君,最后在一片“君、君”的对称声中,哄笑而散。就这样久而久之,全校都知道车君其人、车君其称了。不仅同学们称呼他车君,一些老师如体育徐老师也跟着同学们称起车君了。可见车学藻影响力之大,感染力之强。

四、       练胡琴、练歌咏。

车学藻习小楷练出了一定成果,长跑也取得了优秀成绩,令同学们刮目相看。不料北平发生了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全国第二次运动会不能如期举行,而抗日救亡的歌声却响彻四面八方。车学藻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不在练习他的长跑和小楷,而是转向了练习歌咏和拉胡琴。说也奇怪,人家都是扬长避短,向着发挥自己的长处,向有着优越条件的方向努力。而他偏偏相反,专门向自己的弱处进攻。他的嗓音不要说不如歌手的条件,即使连一般年轻人的洪亮程度也没有,然而他却偏偏用他沙哑的嗓子,每天晚上自习时,练唱“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的歌曲。他一边唱,一边自打拍子,摇头晃脑地高唱,悠然自得。哪个同学如果开玩笑地说:“你就饶了我们吧,车君,快拿刀把我们杀了,免得受这个慢刀割的罪”时,他会把嘴凑到你耳边,更加高歌“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已到,最后,关头”,直到大家哄笑着把他赶回到自己的课桌,练胡琴的过程也是如此。那时晚上自习时多少总要做一些作业,应付一下老师,但车学藻却把做作业的时间全部用来练歌咏和胡琴了,显得非常执着。

1939918日,我出任中共威海卫特区委书记,到平(平度)、招(招远)、莱(莱阳)、掖(掖县)边区的张格庄,出席中共胶东区第一次临时代表大会,选举出席在延安召开的党的“七大”代表。开会期间,非常意外地遇到了车学藻同学。这时他已是八路军五旅特务营教导员,正率领特务营担任会议的安全保卫工作。有一天晚上,他来到代表们的住地看望我,老同学见面格外高兴。他用熟练地自拉自唱来欢迎我,令我再一次为他的执着所折服,真是钦佩之极。

 

钟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