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不发，决顽抗之敌》

——上海之战，解放军某团五连解决凯福饭店之敌的经过

                                    本文作者在1949年解放日

我们在胜利的大气候中紧追穷寇。

1949年4月，我大军过长江后，迅速地紧紧包围上海，歼灭外围敌人后，部队进入市区，解决顽守在市内的敌人。

当时，我和赵定山在某二团五连工作，定山是连长我是政治指导员。我俩配合默契，全连动作协调如一人。这是顺利地完成上级交下来的任务的重要保障。

一、拉开序幕

5月26日晚，我们五连奉命越过苏州河(冲过四川路桥)，在兄弟部队配合下，沿四川路向北，往敌人纵深穿插。连队一路奔袭，敌人的枪声渐渐地密集起来,离海宁路不远处，在一家照相馆(当时叫“三民照相馆”)门口,截住了外窜敌人三十余人，都是手拿短枪。连长大喝一声，“卸他们的枪”，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一排长蒋茂银、二班长李青山带领二班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上去，干净利落地缴了他们的枪，从而拉开了当晚大量捕鼠(歼敌)的序幕。

五连顺着敌人的来路继续前进，迎面敌人的射击如雨点，我连就沿着马路两侧匍伏前进。将接近海宁路时，观察到敌人盘踞在“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火力都是从饭店和大楼射出来的，把马路上路灯都打灭了。周围一片漆黑，这倒对我有利，我们本来就是夜间运动惯了的。

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两座建筑物均约三层楼高，位于四川路两侧路口，敌人居高临下,组成交叉火力，阻隔我连前进和接近。我连犹如处在两山峡谷中,地形对我们极为不利；要保护城市建筑物，不宜强攻，当时正近午夜，如果僵持下去，部队没有依托，天亮后，准会吃亏。

二、群众支持，占领制高点

我和连长计议：“一定要迅速占领制高点。”于是由连长掌握部队,我和二排长闵永兴带上一个通讯员，访问路边两侧居民群众，在居民群众的热情支持下，弄清路边有一高层建筑叫“大陆银行仓库”又称“四行仓库”是五层以上的高度,有十开间以上的宽度，于是我们决定占领这座建筑物一—“四行仓库”作依托；热情居民群众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领我们一步一步接近仓库，叫应了仓库管理人员。仓库管理人员主动从楼上抛下钥匙，我连就从边门(铁门)楼梯上楼，再由上而下，占领了这座仓库大楼。我们凭着这座大楼作依托，居高临下对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作密切监视，这就给敌人以严重威胁。我连的指挥位置面对着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中间只隔着一条20公尺宽的马路一海宁路，我们对敌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三、特殊战斗的武器—电话

布置就绪，连长打第一个电话给凯福饭店的敌人：“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们被包围了，现在命令你们立即投降！立即放下武器！”敌人没有回答，但密集的射击慢慢地变成稀疏的枪声。接着我再打第二个电话：“你们知道徐蚌会战吗?(即淮海战役)你们的部队被歼灭了六十万人……”接着又打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个电话：“你们的黄伯韬兵团，邱清泉兵团……逐个被歼灭了” “你们的七十四师——蒋介石的王牌军张灵甫部队,早在沂蒙山被开灭了”，“ 蒋介石的一等部队二等队都在长江以北被我们歼灭了……”敌人在默默地听着电话，不作声，再打第七个、第八个电话：“你们凭借长江天堑，没有守住，我们过长江来了，你们又想依靠黄浦江、苏州河也没有守住，我们过河来了，现在我们和你们是面对面，只隔着一条马路，你们在“凯福饭店”我们在“四行仓库”， 你们看怎么办?” 一个一个的电话打到敌人那边，像一发一发重磅炮弹，敌人终于被逼出声：“愿意投降，派人来当面谈。”我们表示同意。

他们先派来了凯福饭店的老板。我们向老板宣传了解放军入城保护人民财产的政策，并叫他回去传话：“放下武器，老老实实投降，不得破坏；派他们的人来。”老板很听得进，并表示回去转告，紧接着我们又去电话，宣传了我军的俘虏政策，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不得搞破坏，不得拿老百姓东西。” 终于，在饭店老板的陪同下，四个敌军代表战战兢兢地表示愿意投降。询问后，方知他们是国民党青年军的一个团的团部带一个营的兵力，企图顽抗苟延残息。

时间已是凌晨四时许，我们即派通讯员和一个排长，去找上级领导报告。副团长王荣桂接到报告即来电话指示：“要再次交待俘虏政策，强调在拂晓前解决任务。”

27日拂晓四时半左右，敌人就地放下了武器，在我连战士监视下，两个两个举着双手走出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到马路上集中，俘虏人数为500多人。

在俘虏队伍中有大量的红绿绸被子和各式皮箱经查询，俘虏们承认是拿老百姓的，当我们命令他们放下，由老百姓来拿回时，物主和老板们自然感激不尽。

四、敌人是刁滑、阴险毒辣的

敌人不但在临走时抢劫老百姓的财物，当我们派两个班战士进入凯福饭店和虹口大楼进行搜索和检查时，还发现有四具被立反绑着双手的尸体，这是他们一开始就想投降过来的士兵，而被他们用刺刀刺杀了。在大楼和饭店的阴暗处，饭店里的饭桌下、椅子脚旁，楼梯角边等满地放着不少已经拉出弦线的手榴弹，都用绳子牵着如稍不留意，一碰就炸，就会发生伤亡，敌人在临死前还想暗算我们哩！

五、多好的战士

在我们连进入四行仓库大楼占领制高点时，部队已很疲劳。几天来尤其是这一整天都没有体息，没有吃上一点东西,连一滴水也没有进口，而战士们仍然精神抖擞、静静地伏在一个个窗洞口，严密监视敌人的动静。战上们面对着当前的敌人，是不是一筹展了呢? 不是的，在我们战士中，有不少是特等射手，有三级人民英雄,有爆破能手、爆破英雄；有多次参加攻坚战的突击组长、突击班长、突击排长，能在短时间内把面前的敌人解决掉。

但在此时此地。战士们所想的是

“既要消天敌人，又要保护好建筑物，要爱护上海人民的一砖一瓦”、“要在瓷器店里捉老鼠，不能打破碗”。

一个个壮实的年青战士真像猫那样静静地观察“老鼠”的动静。

年轻的战士们自觉遵守纪律,敌人投降后,居民自发地摆出一桌桌丰盛饭菜款待解放军。当时肚子饿的发慌的战士们，都能做到微笑着婉言谢绝。

战利品满地皆是，尤其是崭新的卡宾枪有500多支，战士们珍惜地抚摸着，捆绑着装上车，自已身上仍然扛着“三八式”和“老中正”哩。

满地堆着香烟,有“白锡包”“红锡包“，还有大量的美国烟，何止几百条，但没有一个战士上去拿烟抽的。明白：无论是共产党员还是非党员，拿与不拿，吃与不吃，关系到人民解放军的声誉和荣辱，关系自身的素质，尤其关系到共产党在群众中的影响。

[后 记]

（1950年赵定山在入朝时调一营营部工作，我在入朝时调二营营部工作)

就是这个连队,于翌年秋，与大军一起跨过鸭绿江，踏上了抗美援朝的征途。在长津湖战役中与美军陆战一师交手，这个连队扼守守1355.7公尺高地，在美国侵略军的步、炮、空疯狂袭击面前，巍然屹立。在激战中,全连有三分之一指战员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其中有在解放上海战斗时的一排长蒋茂银(牺牲时是副连长)、二排副陈小牛(牺牲时是二排长)、二班长李青山、五班长张令坤等三十四人。战斗结束，部队撤离阵地，我带着通讯员、医务人员等十余人，在黎明时分默默地把忠骨埋在1355.7(公尺)高地下。

       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们静静地长眠在朝鲜“大青山”下，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作者 罗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