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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忆母亲辛明

  • 时间:   2023-05-24      
  • 作者:   高冀苏等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三师分会     
  • 浏览人数: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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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   

 

母亲辛明,原名曹殿珍,江苏灌云县人,生于1925年,卒于2005年。

曹殿珍是老爷爷给母亲起的名字,意思为宫殿里的珍宝,当时在家中很受宠爱。母亲祖辈是一个大家族,老爷爷是清朝末年的秀才,生有八个儿子,家里人口众多,为了防止土匪抢劫,不仅院子里修了炮楼,院墙外还有很深的水圩子。家族里孩子多,就由四叔承担办起了私塾,母亲从小就跟着族里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摇头晃脑的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子越不念……

母亲家住苏北,在抗日战争时期国共合作,苏北地区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军队,你来我往,很多都经过或驻扎在那里,凡是有抗日部队路过,家族里就会有一些男丁参军抗日,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母亲家族就有十几个人参加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军队。

母亲1940年参加新四军,当时只有15岁,她五婶用红线绳给她织了件背心,这在当时可算是件奢侈品,母亲就是穿着这件红背心跟着她二叔一起参加了新四军。

入伍填表时,文化教员问她叫什么名字,母亲怕鬼子“扫荡”连累家人,不敢说出真实姓名,就想起了一个钢笔的牌子叫“新民”,顺口就说:我叫新民。之后,所有的档案材料里就有了现在这个名字“辛明”。

母亲参军后被分配到卫生队做了一名卫生员,从抹碘酒、涂红汞开始学起,一步一步地成长为一名野战外科医生。在战场上她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母亲个子矮又瘦小,遇到个子高大的伤员背不动,就解下腿上的绑带系在伤员身上,走一步拖一步,一步一步地拖出战场。

战争惨烈时,大批伤员从战场上下来,母亲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夜以继日的做手术,取子弹,缝合伤口。由于战争环境恶劣,炭疽杆菌经常侵蚀战士的伤口,大量的截肢手术应接不暇。由于手术时间长劳动强度大,母亲经常虚脱在手术台上。

有一天,卫生队长通知说有事找她,母亲去了后看到弟弟辛亚就躺在那里,浑身是血,背部有好几处枪伤。据回来的同志说:他们在途中遭遇敌人,辛亚驾着马车一路狂奔把敌人引开……。母亲跟弟弟辛亚关系最亲,同在一个部队,辛亚有空就来卫生队帮助母亲干重活,洗绷带、抬担架,像哥哥一样处处护着母亲。辛亚的牺牲对母亲打击很大,她流着眼泪默默地给弟弟擦洗伤口、整理遗容,又默默地掩埋了遗体,送走了战友亲人。历经战争,母亲家族参军的十余位男丁全部为国捐躯!

战争是残酷的,但是部队里的年青人也有自己的欢乐时光。过年时部队举办联欢会,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拉的拉,唱的唱,随便表演点什么都能在台上逗得大家一乐。联欢会上母亲也报名唱歌,练习时给母亲伴奏的是拉着一把二胡的父亲(高良)。演出那天,母亲特地换上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兴冲冲地去看演出。坐在台下的时候还是笑逐颜开,可轮到自己上台时立刻感觉双腿发软,好不容易站到台上,往下一看,有熟人在台下跟她打招呼的,有人在喊她名字的,母亲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要唱的歌词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只听到父亲的二胡吱咕吱咕地响着, 看见大家对她笑着喊着,愣了片刻转身跑下舞台。一生中唯一的登台表演机会就这样毁于一旦。

1946年初冬,野战医院北上,部队在行进途中准备进入一个小村庄休息,快到村口时才发现村里驻扎着国民党的军队,情急之下后队变前队立刻撤离。可是为时已晚,部队被在村外站岗的敌哨发现了。开始敌人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地开枪,当敌人发现只是部队医院和伤员, 警卫人员少、战斗力薄弱时,就大批出动围追堵截。当时我母亲怀孕快要生产了,坐在马车上在枪林弹雨中一路狂奔到辽河边。11月初的东北已经很冷了,河面结了一层薄冰,人一走上冰面,冰层就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接着冰层塌陷、人落水中。父亲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员统统脱掉棉裤,把枪和棉裤顶在头上,让装满医疗器械的马车在前面开道。马受到寒冷和鞭子的刺激,在前面发疯似地狂奔冲破冰层,警卫人员断后,其他人跟在马车后面趟水过河,寒风凛冽、冰水刺骨,破碎的冰碴儿像玻璃片一样划破了每个人的身体。国民党部队追到河边,子弹像炒豆子一样噼噼啪啪地射入水中,但是由于天寒地冻,没有人下河继续追击了。部队强行渡河后,母亲因坐在马车上狂奔颠簸又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立刻腹痛难耐,马上就要临盆,这时部队刚刚过河,对岸敌军枪声不断,伤员和警卫战士们退到小树丛中,脱下大衣背靠背地围成一圈,父亲亲自动手,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一剪刀下去,愣生生地拽出了孩子。匆忙缝了几针,就把母亲放在担架上抬着继续赶路,血顺着担架滴滴答答一路流淌!哥哥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生了。一个战士用大衣裹着哥哥放在马车上,又怕孩子被捂得透不过气来,就在头上留了一个小口,等部队撤退到一个村子里,打开大衣一看,孩子的额头已经被冻成紫黑色……军中出生的孩子就是顽强,经过一番抗争,小生命总算给保住了。随着东北解放,母亲进入中国医科大学中干班学习。因为文化基础差,对外语、数学、化学等多门课程几乎都是零基础。为了跟上课程进度,每天早上摸黑就起床,到操场上背外语单词,晚上熄灯后又躲进厕所里借着微弱的灯光做化学习题。那时候父亲尚在朝鲜作战,哥哥则由日本留用人员江口带着住在章央芬院长家,母亲只有假期才能回去见孩子一面。哥哥跟章院长和她家的孩子很亲,好几岁了却不认识母亲,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叫辛明,在前方打仗,直至抗美援朝结束父亲回国,一家人才得以团聚。


母亲上大学前是野战外科医生,入学后被分配学习眼科,她心里老大的不愿意,总觉得战争中最需要的是外科医生。可是当了眼科医生,她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眼科领域,一切追求精益求精。记得我小时候,母亲把新买来的衣服剪了一个小口,然后再用最细的针和丝线密密地、平平整整地缝起来,尽量不露痕迹,她告诉我:眼睛是人脸上最重要的部位,不但要保护视力,也要讲究美观,眼部手术缝合越细致越讲究越好。

遥远的回忆点点滴滴、源源不断地汇成一条溪流,流淌在我们心里,融化到我们的血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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