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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云

  • 时间:   2023-01-31      
  • 作者:   沈鲁朝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七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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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之后,不能平静,记录下心底的声音。

  安徽繁昌,再熟悉不过,几十年公务生涯无数次填写表格籍贯栏,无数次答复别人询问“你是哪里人?”无数次因职业原因摊开地图眼光却瞥向华中腹地大江徽府……我的生物学基因来自那里。

   安徽繁昌,如此的陌生,60多岁了只回去过4次,加在一起不过十来天时间,这是怎样的家乡呢?

  人可以选择自己后天的职业技能和生活道路,但是无法选择自己的故乡身世,所以才有了那首歌《我的家乡并不美》。人们都惯于描述自己家乡的美丽和富庶,其实,是否美丽富庶和不二的思乡情感不是一回事,一个是客观所在,一个是精神感悟。如果家乡是那贫瘠的远方,往往更让人的归属感埋藏至深,更让人内心深处不是嫌弃而是亲切的痛感,更让人走遍天涯不能忘怀。尘埃落定,步入中老年,略去虚荣浮色,往往感触更甚,是不是很伤感,自己最知道。但是我的故乡皖南真的很美,的的确确很美,感谢这片土地,培植了我自然客体的组成。

现代文明社会文化使得人、物和资金充分的流动而产生效益,故乡不再以居住时间长短而论了,走出去是必须的,所以现代意义的故乡更多的是精神文化领域范畴。

  但是我们的父亲一辈人的故乡情感还不能完全这样理解,革命与战争是一抹特有的颜色。据说朱德、邓小平、徐向前等国家级元勋从家乡走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尽管他们位高权重,尽管他们多次路过家门,尽管他们有便利条件,他们心中能不眷恋吗?这样的原因可能有三:一是共产党干部自律避嫌免得非议;二是不忍看到家乡仍然贫困,闹革命的尽是穷地方啊;三是族人寥寥引起伤心。和很多老军人老干部一样,我的父亲似乎也有这一二三,可不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石光荣回蘑菇屯那样抬腿就走的。

我的印象中,父亲约1955年回去一次,授衔之际,配合组织上调查他皖南事变过程中的经历。约1981年再回去一次,我忙于参加部队演习而没能陪同前往,直到今天遗憾至极。记得父亲年年念叨想回南方老家看看,年年落空,久而久之,只当是说说而已。叔父早年来过北方几次,我要么年幼,要么住校,没有印象,妈妈倒是说过,哥俩儿说不完的话,是啊,这叫同胞。五、六十年代领导干部回乡是件严肃的事,要向组织上报告批准的,很多人不愿意惹麻烦,留在心里吧。改革开放以来天翻地覆换新颜,但是他们多已作古,没能看到新天地。

  我在1976年、1999年、2014年和2016年先后4次返乡,简述如下:

我的第一次回家

  第一次回家。 1976年时年24岁,我在南京炮兵学校学习,“文化大革命”趋于后期,毛主席去世不久。多事的1976年,好像是政治气候的函数关系,自然天候灰暗,领略了长江流域潮湿阴冷的冬天。紧张的学习训练间隙,计划年底利用元旦几天假期,将首次踏上很有些迷一般的老家归途。提前写信告诉叔父,他激动地摸索着竟然提前跑到学校来,接我同行归乡。手握手聊了一路,老人几度落泪。叔父是父亲直系亲属中幸存唯一,战争年代为了参加革命的父亲而被牵连承付很多,国统区和根据地的结合部,革命家庭时而被优抚,时而遭株连,冰火两重天。

上路了,隆冬大雪飘飘洒洒,汽车、火车、人力车和步行交替整整一天,到家已经后半夜了,这点儿路在今天就是两三个小时的事。通往村子的道路还是石子土路,十几里路只能步行,看不见灯光,雪下得很大,又黑又冷又饿,叔父坚持提着行李,我当然不能让,半夜中途居然遇上同村乡亲拉着排子车,东西放到车上轻松多了,难忘的夜行军。那时还是物质极度匮乏的票证时代,什么也买不到,什么也不能买,只能买点打糕水果糖撒一撒。

家,那个让父亲日夜思念的家啊,真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家什。家乡,那个让父亲魂牵梦绕的家乡,举目望去,熟悉中的几分凄凉,黄山至长江之间,本是好地方。那个冬天真冷,取暖办法很奇特,炉膛灰炭装到盆里放在特制坐式木桶下面,坐在木桶中,余热顺着裤筒袖口升起,家里只有一个木桶,炭灰也有限,家人按住我不许动,以致回校后很长时间身上都是家乡的烟灰气味。晚上我和叔父一张床打着对脚睡,聊不完的话,能感觉到叔父和父亲一样,中国农民式的机敏聪明坚韧不拔情感深沉,叔父岁数大了,夜起多次,能感觉到他每次都坚持着忍耐不适,每次都怕惊醒我,每次都惊醒了我。家中用水吃水要到百多米外的直径不过三五米水深不过一米的小池塘去提,明显是地表水积水,有些浑浊但是没有污染。婶婶把最好的东西做给我吃,实话说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我心中酸楚。乡亲们不断来登门看望,手绢包着几个鸡蛋,端着一盆笋干,提着一捆青菜,看得出物质生活大致,但是脸上很平静。每顿饭都是在聊天进出再加热饭菜中持续几个小时,天气寒冷,可是和他们在一起感到暖洋洋。

乡亲们无人不知父亲,话题总是离不开他,应着大家的愿望,我详细地介绍父亲的现在,介绍遥远的北方,介绍当年的新四军现在的解放军,他们听得入神,像是在遥望什么。看得出他们崇敬父亲,也为他是家乡人而自豪,父辈同辈人都还健在,听他们讲那些往事,讲儿时的嬉闹,讲打游击拉锯战,讲我奶奶惦记战场上的父亲直到她的终去。真是后悔没有更多的攀谈记录,那时没有私人照相机,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父亲早年的一个警卫员时任县委副书记,我专程到县城看望他,他家居住两间分开的极普通的平房里,不想他正在“文化大革命”学习班上挨整呢,怎么检讨也过不了关,很长时间不让回家,这次也是特殊情况,努力请假才回来半天得以见面。那时不兴穿便衣,也没有便衣,四季常年军装,他看着我打量上下,拍着我肩头很高兴,但是转过头去,看到他笑得勉强,心里苦。窗外白雪雪白,我们暖暖面汤,冷风中稍许温和,话题自然还是那个年代,信念没有改变。

该回校了,到现在我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临别时,阴沉沉的天飘着雪花,叔叔婶婶在土房前眯着眼挥着手,我加快了脚步,因为都知道,那一闸水随时可能泄下。回校路上车上,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为什么,几次泪水止不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没有这样过。

时隔不长时间,军校寒假回到北方的家,自从我走上部队初级指挥岗位,父亲特别希望坐下来和我谈天说地,题目内容都无所谓,特别是对我的身边一切都感兴趣,厚重的沉甸甸的父爱。这一次,父亲反反复复地让我讲述繁昌之行的细节,反反复复地问这问那,以致重复了很多遍,就好像听取完成重要任务的部下在汇报全程经过。每一个环节都问到,但是每一次重复叙述又都好像是第一次,我和父亲四目对视,从对方眼眶中看到了那山山水水,看到了逝去的过去,看到了一幅幅思念着的面孔。说着说着父亲不时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此时,我嘎然停止,静静的,他想家了……

                  我的第二次回家

第二次回家。时年47岁,我人到中年,1999年初冬,到南京军区参加全军外事工作会议,会议结束后请假几天回一趟老家,时间短有些急匆匆。此时父母亲都已经过世,他(她)们闪光的一生结束了。遵父亲遗嘱,将父母亲部分骨灰存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红军墙,部分送回安徽繁昌孙村老家,安置在自家房后老坟山上。清楚记得山坡上光秃秃的,可能是奇缺燃料,连草根都搂进了炉膛,可不是现在枝繁叶茂的景象。

我和弟妹3家5人于南京会合后在几位战友朋友陪同下,分乘2台车驱车前往。家乡环境条件已经大幅度改善,百姓生活进步明显,但还远不富裕,人们的脸上有了光彩。叔叔婶婶健在,但已经老矣,话不多了,但眼神依然那么亲切,亲属各家人口也有所增加。家人早已按照我们信中商议的规格样式修好了坟茔,父亲母亲骨灰合在一起,我们给父亲安放了一瓶茅台酒,给母亲留下一对手镯,亲爱的爸爸妈妈安静地休息吧,你们的一生,太苦太险太累太短,把美好都留给了我们。

因为在岗在位不能久留,我们抓紧安排一定去看看父亲战斗过的地方,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皖南事变发生地,父亲奇迹般再生之地。这片土地,是我们几代人血水泪水汗水酒水交融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都割舍不下,在我们的梦里,在我们的歌里,在我们的心里。

                       我的第三次回家

第三次回家。2014年时年62岁,我已退休,与老伴孙女夏天上庐山疗养结束,友军领导派车派人接我们下山并陪同保障前往繁昌,距上一次回乡又过去15年。当时和弟妹及老家亲属初定,待2016年父亲诞辰100周年,要组织几代人共同回乡祭奠,所以我这次顺带路过磋商相关事宜。

短暂停留却印象深刻,完全一派举国奔小康的景象,繁昌繁荣了,原来的环境印象没有一点残存,平地重生出来一般,住宅小区生活环境肩比一线城市,车水马龙还没有那么拥堵,父亲要是能够看到这番,定会挂着笑容幸福满满地谢幕。人们生活跨越式的提升,脸上都是喜庆,亲属们一下子形成几十人的团队和小型的车队,新生代需要一一介绍辨认,对着家谱才能弄清脉支关系。典型的家族大集合,热闹非常并相约后年春天再见。

老家已经没有当年的距离感了,共同走进新时代,同步发展进步,像是郊游了一次,像是节假日亲戚朋友的普通聚会,笑,是发自内心的。

                       我的第四次回家

第四次回家。2016年4月,经过认真筹划,孩子们都早早和工作单位挂号请假获准,我们老少3代11人浩浩荡荡从北京出发开始不寻常的旅程。活动内容概括为六个“一”:

一本纪念册,父母生平资料照片和我们的纪念文章汇成一本书,北方南方广为发放,影响意义甚为强烈远超我们预料;

一个座谈会,与繁昌县委领导及党校机关共同回忆追思那个年代那一代人并赠送书籍,还共同前往附近红色教育基地,当年新四军三支队驻地中分村参观,共进午餐和晚餐牵手联谊;

一次拜谒双亲墓,自家老坟山上祭奠百岁父母情景挥泪动容,从这里起点走出辉煌灿烂一生,又回到原点,生于斯长于斯的亲爱故乡热土繁昌孙村;

一回瞻仰新四军红色圣地,和部分老家亲属一同前往泾县、云岭、茂林镇、烈士陵园、皖南事变激战地、新四军纪念馆,亲近了父亲当年皖南事变激战七天七夜被俘后机智逃脱还生的福地旧址,老少众人坚持登上了耸入云端的项英周子昆牺牲地蜜蜂洞,还拜读了沉淀丰厚的皖南文化经典项目,一路感慨万千;

一张乡亲大合影,人口的有序繁衍是社会和谐稳定的标志,捋出了家族简易家谱,几十人大家族大团圆大聚会其乐融融;

一场团聚大酒,无比亲切的家乡人,自然是当代基本欢聚方式享受新生活,酒醉人不醉。

返乡旅程结束回来后,意犹未尽,很长时间都不能从绵绵乡情中走出来。

说来奇怪,我们同胞三人年龄都已花甲之外,也似当年父亲母亲一样,总是不时叨叨起繁昌和荣城(母亲的老家),尽管我们没怎么在那里生活过,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故乡。现在方便了,还会去的,到了那里,好像就能重逢父母,好象又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家乡翻天覆地的变了,中华民族复兴的缩影,生活好了,人们笑了,宜居宜家宜欢乐,皖南的山山水水真美,如画如花如痴的难忘场景,让我这六七十岁的革命后来人无限地想啊想啊……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想爸爸想妈妈想叔父,想着下一代想着下两代,想着家乡想着国家还想着我们几代人奉献毕生的人民解放军……发展是永恒的主题!

 

  七师分会 沈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