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四军是由南方八省十四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组成的。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的老战士，始终是新四军的坚强骨干。

新四军的发展壮大，得到了八路军的大力支援。还在新四军组建之初，中共中央就派来了许多八路军的重要干部。1941年1月，新四军在经历了皖南事变之后重建军部，又有四支南下华中的八路军部队编入新四军。他们是：八路军第二纵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师部和第八旅、第十旅，八路军苏鲁豫支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七旅，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编入新四军第九旅，八路军第一一五师教导第五旅改编为新四军独立旅。

新四军的发展壮大，还因为有第三种力量加入。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地方组织领导的抗日武装，以及一些共产党员自行组建的抗日武装。例如，中共江苏省委1938年在江阴一带组建了江南抗日义勇军。共产党员管文蔚从国民党监狱出来，回到家乡组建了丹阳抗日自卫总团。这两支部队不久编入新四军，使得挺进苏南敌后的新四军第一支队，实力迅速有了成倍增长。

陆续编入新四军的，还有爱国人士组建的抗日武装。这些爱国人士，有国民党当局委任的县长、区长、乡长，其他政府官员和军官，也有医生、教师、学生等知识分子。我想可以称为组成新四军的第四种力量。在新四军的史书中，对这些抗日武装及其领导人虽有所提及，往往相当简略。本文将对此着重记述，但限于篇幅，也只能介绍几位代表人物。

二

1939年8月29日，河南省永城县县长鲁雨亭率领抗日游击队九百余人，集体参加新四军，改编为新四军游击支队第一总队，鲁雨亭任总队长。

鲁雨亭（1899-1940），名鸿逵，雨亭是他的字。永城县人。1919年他考入河南开封的宏威军士学校，后在旧军队当过掌旗官、军法官，还当过河北省武安县县长。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回到家乡任县长，积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不久日军侵占永城县城，鲁雨亭到农村发动群众，组建了一支游击队，打击日军，铲除汉奸。游击队迅速发展，取得了湖西人民抗日义勇军第二总队第二十九大队的番号。

1938年12月，新四军游击支队东进到永城附近。鲁雨亭立即派人联系，要求合作抗日。在这期间，国民党方面曾提出收编这支部队，对鲁雨亭许以高官厚禄。鲁雨亭不为所动，决定率部投奔坚决抗日的新四军。

1938年9月30日，彭雪枫率新四军游击支队从河南省确山县竹沟镇出发时，仅有三百七十三人。一路上他们与共产党领导的一些抗日武装会师合编，又有鲁雨亭领导的永城游击队加入，到1939年12月，即已发展为四个总队，七个团，共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一人。两年后，这支部队编为新四军第四师。

鲁雨亭参加新四军后，率领第一总队在豫皖两省边境创建夏（邑）永（城）砀（山）抗日根据地，多次给予日伪军沉重的打击。1940年4月1日，日伪军数千人向第一总队发起报复性进攻。鲁雨亭指挥一部兵力，在芒砀山西南的李黑楼抗击日伪军的进攻，掩护大部队转移到外线作战。日伪军集中兵力向李黑楼扑来。鲁雨亭指挥所部血战竟日，歼日伪军五百余名，中弹负伤后还抓起机枪向敌猛扫。傍晚突围时，他又身中数弹，英勇殉国。为纪念烈士，永城县抗日民主政府命名他的家乡山城集为雨亭集。

1939年1月20日，河南省信阳县县长李德纯率领信阳挺进队，和李先念率领的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大队在四望山北麓会师。当天晚上，李先念和李德纯在一个碉堡里作了彻夜长谈。李德纯当即决定：信阳挺进队归新四军统一指挥，联合行动。

李德纯（1898-1977），湖北省汉阳县人。1926年从广东医科大学毕业，到国民革命军任卫生队长，参加了北伐战争。1928年赴日本，入明治大学学习经济学。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弃学回国，参加抗日救亡活动。1938年春他任信阳县县长，并与中共信阳县委建立了联系。这年10月12日，日军侵占信阳县城。李德纯率领县常备队一个中队和警察退到农村，在共产党的帮助下，将附近的抗日武装统一整编为信阳挺进队，李德纯兼任司令。在四望山区，他们多次击退日军的“扫荡”，相机打击伪军和惩治汉奸。到1939年4月，已发展到两千九百余人。

1939年1月17日，李先念率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大队从竹沟南下时，只有一百六十余人。由于信阳挺进队等抗日武装陆续编入，到这年11月改称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时，已有六千两百余人。两年后，这支部队编为新四军第五师。

李德纯在信阳挺进队编入新四军以后，改名朱毅，于1939年8月到了皖南，任新四军教导总队队列处处长。1940年他随陈毅北渡长江，在苏中任税务总局局长和财政经济处处长。1941年1月新四军重建军部，朱毅任新四军财政经济部部长兼江淮银行行长。此后，他长期做经济工作或组织军工生产，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提供了有力的后勤支持。1949年武汉解放后，朱毅带领一百多名干部南下，任中南军政委员会重工业部部长。1958年任国务院参事室副主任。

在国民党的军政官员中，像鲁雨亭、李德纯这样的爱国志士不少。他们为抗日救国而投奔新四军，追随共产党。有的还为此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曾任江苏省泰兴县教育局局长的巫恒通（1902-1941），1939年7月在家乡联络亲友，筹集人枪，组建了句容县民众抗敌自卫团。这年11月，他率领自卫团接受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的领导，改编为新编第三团，任团长。在新四军江南主力北渡长江后，巫恒通率领新三团坚持茅山地区的斗争，英勇反击日伪军的“扫荡”。1941年1月22日他们在句容县上庄受到日军突袭，1月25日在丹徒县再次受袭，两次都顽强抗击，顺利转移。4月28日，新三团和长滆人民抗日自卫团合编为新四军第六师第十六旅第四十四团，巫恒通任团长。与此同时，茅山地区成立苏南第五行政区专员公署，巫恒通任专员并兼句容县县长。这年9月6日，日军集中优势兵力，利用阴雨天气，突然袭击第五行政区专员公署所在的大坝上村。巫恒通在战斗中负伤被俘。他在狱中拒医绝食，对日军的威胁和利诱毫不动摇，在绝食八天后，于9月14日壮烈殉国。

曾任安徽省采石邮政局局长的刘一鸿（1906-1943），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毅然辞职，回到家乡当涂，变卖田产，购买武器，组建了一支抗日自卫武装。1938年6月新四军第一支队东进苏南，和刘一鸿建立了联系。7月2日，刘一鸿就率领自卫武装，配合新四军第一团进行了朱门战斗。在多次配合作战互相增进了解以后，1939年4月，这支自卫武装编入新四军第二支队特务营，刘一鸿任营长，继续在苏皖两省毗连的江宁、溧水、当涂与日伪军战斗。1943年5月21日，刘一鸿任新四军第六师第十六旅第四十六团副团长时，用自制的土迫击炮试射，因炮弹在炮筒中爆炸牺牲。

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的知识分子大多有这样的爱国情怀。在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华的民族危亡关头，他们中的许多人挺身而出，投笔从戎，走上了抗日战场，走进了新四军的行列。

生长于中医世家的任天石（1913-1948），1932年赴上海入中国医学院学习，毕业后回家乡常熟行医。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变卖祖产，又向乡亲劝募，用所得经费收购国民党军溃逃时丢下的武器弹药，于1938年7月组建了常熟人民抗日自卫队，任大队长。这支抗日武装在敌后迅速扩大，1939年成立总部，任天石被推举为司令。1940年4月，新四军军部派谭震林到苏南东路领导抗日斗争，此时刚加入共产党的任天石立即接受新四军的指挥，参与苏（州）常（熟）太（仓）抗日根据地的创建与坚持。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先后任苏州县长，常熟县长，苏南第一行政区专员。1941年7月日军在苏南东路地区开始“清乡”，任天石奉命北撤苏中，任中共通海工委书记和通海自卫团政治委员。1943年11月返回苏南，领导恢复常熟、太仓、无锡地区的抗日斗争。1947年1月被派往上海工作。1月30日因叛徒出卖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1948年冬在南京被杀害。

毕业于北平朝阳大学的朱廉贻（1904-1941），一度从政，因受排挤，回到家乡丹阳县当小学教师。1938年2月丹阳沦陷，他在都观、白鹤、司徒三个乡发动群众，组建了观鹤抗日自卫团，任团长。8月，他率部编入新四军挺进纵队，任挺进纵队司令部秘书长兼第六支队支队长，参加了攻打扬中、保卫郭村、黄桥决战等著名战斗。1941年2月22日，朱廉贻任兴化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县长时，遭日军的突然袭击。他率县政府人员一面阻击，一面撤退，因地形不熟，次日在陈家舍陷入三面是水的圩子，在涉水过河时溺水牺牲。为纪念烈士，陈家舍被命名为廉贻镇，今为廉贻村。

也是小学教师的陈舜仪（1912-1946），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家乡安徽天长组建了抗日自卫武装，接着又组织了天长青年救国会，天长战时训练班，天长县民众动员委员会，通过这些组织发动各界群众，扩大抗日武装。1939年6月，中共苏皖省委派人来天长开展工作，与陈舜仪建立联系。8月，陈舜仪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合法身份掩护地下党的工作，还率领自卫队配合新四军，多次粉碎日伪军对天长地区的“扫荡”。1940年4月成立天长县抗日民主政府，陈舜仪为第一任县长。1943年2月天长县与高邮县合并，他任中共天高县委书记、县长并兼新四军天高支队司令员和政治委员。1945年任淮南津浦路东专员公署专员。陈舜仪因积劳成疾，于1946年5月病故。

四

这些爱国人士，出身各异，经历不同，为什么都率领他们组建的抗日武装加入了新四军？

首先是新四军高举抗日的旗帜，在环境险恶的敌人后方，勇敢地以弱击强，坚定地为民族独立而战，因而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对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形成了强大的吸引力。

扬中的民校校长李培根（1910-1941），在1938年2月日军占领扬中县城后，为寻求抗日，参加了驻泰兴的国民党军张松山部。后来他看出张松山并不积极抗日，就在张部秘密组织抗日同盟会，相约携带武器弹药潜回扬中，参加新四军挺进纵队。李培根曾任扬中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县长，1941年1月24日在镇江附近与伪军作战牺牲。

还有泰县的教师黄重厚（1909-1941），1938年就在家乡组建了抗日自卫武装。后来这支队伍编为江苏省保安第八旅的一个营，黄重厚任营长。他逐渐认清这支国民党部队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真面目，于1941年3月率部投奔新四军联抗部队。这年7月21日，黄重厚在盐城西北与日军遭遇战中牺牲。

其次，新四军遵循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路线和抗日纲领，重视发动群众，倡导全民抗战，对各种民间抗日武装都很关注，往往主动联络，寻求合作。

句容县自封“游击司令”的许维新（1902-1941），起初是率领一支队伍劫富济贫，与恶霸地主作斗争。日军入侵苏南后，他们也袭击日军，甚至攻打过两个日军据点。1938年6月陈毅率新四军第一支队挺进苏南，立即亲自拜访许维新，向他讲解团结抗日的道理。8月，许维新的队伍改编为新四军第一支队独立营。他们多次袭击和伏击日军，1939年2月8日配合第二团夜袭东湾据点，取得了击毙日军七十九人的重大胜利。1941年5月，许维新任溧水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县长，8月7日被内奸杀害。

前面介绍的刘一鸿及其自卫武装，也是新四军第一支队副司令员傅秋涛主动写信联络，从合作抗日发展到编入新四军的。

第三，新四军忠实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对于一切愿意抗日的武装，都采取团结合作的态度。即使是成份颇为复杂的队伍，也给予扶持和帮助，因而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可以说，这些抗日武装在编入新四军的前后，都有一个接受帮助乃至改造的过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新四军正是有着大海一般不辞涓流的胸怀，才能不断地发展壮大。

抗日战争时期的敌人后方，斗争十分复杂。除了占领点和线的日伪军，既有国民党军和国民党地方实力派，也有各种旗号的民间抗日武装，还有原来的土匪和后来由国民党军溃兵组成的土匪。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局面中，新四军难免一时难以识别，也有过处置不当的失误。1939年3月，新四军游击支队在东进途中，曾将活动于萧县、宿县边境东仁台的一支以矿工为主的民间抗日武装，误当作土匪予以缴械。在新四军的历史上，这只是个例，可称瑕不掩瑜，但为了记取经验教训，也应当记上一笔。

作者丁星

发表于《大江南北》杂志2012年第8期，编入本书时有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