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是一个群星璀璨的集体，既有一批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将领，又有更多的战斗在基层的英雄模范。例如杨根思，人们大多知道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特级英雄，其实，他在新四军当战士时，就因为在新登战斗、孝丰战斗中英勇顽强，被评为战斗模范。他是在出席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之后，奔赴抗美援朝战场的。

新四军第三师特务团七连五班班长徐佳标，是又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在中国人民军队的战史上，他是第一位舍身堵枪眼的英雄。在战斗的危急时刻，他那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一

徐佳标的英雄壮举，发生在1945年9月的淮阴战役中。

这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附逆帮凶的伪军，本应与日军一道就地缴械，但是国民党当局却通告伪军，不要向八路军、新四军投降，等待由他们收编。驻守淮阴的伪第二十八师师长潘干臣因而气熖嚣张，立即将淮阴地区的伪常备旅、伪保安团两千余人，和他的三个团七千余人整编重组，并在淮阴城及其四周修筑工事、炮楼、地堡，企图坚守防御。

根据日本投降后的形势，中共中央指示新四军：迅速占领运河、串场河沿线各城市，使苏北、苏中、淮北、淮南根据地联成一片。新四军第三师师长兼政治委员黄克诚决定，由第十旅旅长刘震统一指挥第十旅、师特务团和地方武装，首先攻占淮阴，再由从淮南东返的第七旅、第八旅横扫淮安等地残敌。

8月27日至31日，第十旅迅速拔除杨庄、王营、西坝等几十个淮阴外围的伪军据点，对淮阴城紧缩了包围。经侦察得知，淮阴伪军的兵力部署是：东门为一个团防守，南门有两个团防守，西门由伪常备旅防守，北门由伪保安团防守。东门外房屋较多，便于隐蔽接敌。南门和西门守敌兵力较多。北门紧靠运河，易守难攻。因此，攻城指挥所决定，东门为主攻方向，由两个团担任；南门为助攻方向，由特务团担任；其他部队分别攻打西门和北门。

9月2日，刘震到特务团指挥所检查攻城准备工作。他在多年以后撰写的《忆淮阴城攻坚战》中说，当时特务团团长郑贵卿向他报告：团里决定以七连为主攻连，二排为突击排，五班为尖刀班。郑贵卿还特地介绍说：五班新任班长徐佳标，在阜宁战役中勇敢机智，评上了战斗英雄。刘震满意地说：“好啊！有这样的钢铁战士打先锋，再硬的城池我们也能攻破！”

9月6日下午2时，淮阴东门轰然一声巨响，主攻部队爆破成功，对淮阴城的总攻开始了。但是，用来爆破南门的炸弹却是一枚哑弹。怎么办？特务团团长郑贵卿决心架云梯强攻。二十多挺轻重机枪猛烈向城头射击，掩护着尖刀班的勇士们冲过南关桥，将云梯架上城墙。第一个登上云梯的，正是徐佳标。他将步枪套在肩上，将一面红旗插在子弹袋里，右手握手榴弹，左手扶着云梯，飞速地攀到城墙上沿，向城头的伪军接连扔出三枚手榴弹。趁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趁着伪军惊慌失措，徐佳标将红旗插上城头，振臂高喊：“冲啊！”

当徐佳标登上城头，掩护攻城的火力不得不停止射击。这时，伪军乘机反扑，从城堡中窜出来，用火力和马刀阻挡新四军登城。徐佳标退到城垜下，接连击毙三个敌人。但窜上城头的敌人越来越多。徐佳标头部负伤，接着胸部中弹。第二个勇猛登城的战士唐士连倒下了。第三个冲上来的战士李学忠也倒下了。战士谢秀和高喊：“五班冲啊！为了淮阴人民，牺牲光荣！”五班的战士一个倒下，又一个攀上城头。直到副班长刘学清最后一个倒下，徐佳标和他的尖刀班，全体在攻城中伤亡。

激烈的城头争夺战继续进行着。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一架架云梯飞速架上城墙，战士们像潮水般涌上城头。三营副营长张培英，四连连长惠汉良，六连连长任良泉，八连连长李云山，一个个带头冲锋的指挥员接连牺牲。这时，枪炮声将负伤昏厥的徐佳标震醒了。他抬起头观察，看到城墙右边有个长满青草的暗堡，机枪正在猛烈地向外扫射，子弹击倒了冲上城头的营长宋佳海。后续部队受阻，情况十分危急。已经多处负伤全身是血的徐佳标，坚毅地用臂肘撑起身，向着伪军的机枪火力点一寸一寸地靠近。他显然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终于挪到了暗堡旁。他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即将告别的战友们，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暗堡的枪眼。正在嚎叫着的机枪哑然断声了。战友们立刻站起来，呐喊着“冲啊”，一举夺下南门阵地。

惊恐的伪军四处逃窜。特务团的战士们紧追不舍，从南门一直攻到西门。与此同时，突破东门的战士们冲进伪军指挥所，击毙了妄想顽抗的伪师长潘干臣。从北门、西门攻入的战士们也打到了市中心。此战，新四军全歼守城伪军，共毙两百九十二人，俘八千三百二十五人。被日伪占领六年多的古城淮阴，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二

徐佳标牺牲的时候，还只有十九岁。他这样年轻，就能作出舍身堵枪眼的壮举，说来并非偶然。

徐佳标1926年出生在江苏省灌云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十二岁时，他就去地主家放牛抵债，每天要割草、挑水、喂牛，从早忙到黑，常常吃不饱还会挨打。苏北沦陷后，日军、伪军、国民党军和土匪轮番抢掠，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1942年徐佳标的父亲被日军抓去建炮楼，有一次扛着木箱过桥，因为饥饿劳累而跌入河中。残无人道的日军，当场就将他活活打死。1943年春节刚过，伪保长又找上门来，要徐佳标顶替父亲去日军的炮楼上工。为了活命，徐佳标和母亲连夜冒着雨雪逃走，从此过着流浪乞讨的生活。

1944年初，徐佳标母子来到洪泽湖畔，饥寒交迫的母亲病倒了。幸而一个新四军连队经过这里，发现了他们。连队的政治指导员刘登庆当即取下身上的米袋送给他们，还要卫生员给徐母治病。这个连队，正是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的特务连。

第二天一早，母亲带着徐佳标来到特务连，找到刘指导员说：“苦也吃了，罪也受了，求你们把我儿子带走，在部队总比跟着我讨饭好。”就这样，徐佳标参加新四军，在特务连当了炊事员。

徐佳标并不满足于在部队可以吃饱穿暖。阶级仇，民族恨，新四军的救命之恩，共产党的启蒙教育，使他很快懂得了为谁当兵，为谁打仗。他一再要求调到战斗班，能够上阵杀敌。炊事班长告诉他，伙房的工作也是抗日的需要，革命的需要。又说，在炊事班同样可以练武，掌握杀敌的本领。班长拿着扁担教他刺杀的技术，又教他练射击，练投弹。徐佳标抓紧一切空隙勤学苦练，为战斗做好准备。这年秋天，在全连的投弹比赛中，他投出了五十九米的优异成绩。

为了迎接抗日战争大反攻，第三师于1944年11月7日组建特务团，徐佳标那个连编入七连。1945年4月24日，第三师发起阜宁战役。在短兵相接的城郊争夺战中，徐佳标匍匐潜行到伪军机枪阵地背后，大喝一声：“不许动！缴枪不杀！”丧魂落魄的伪军吓得举手投降，徐佳标一人夺得两挺机枪。战后，他被授予“阜宁战斗英雄”称号。5月，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又当了五班班长。

三

徐佳标舍身堵枪眼，为解放淮阴作出了贡献，也为实现中共中央的战略意图，将苏北、苏中、淮北、淮南根据地联成一片作出了贡献。新生的淮阴成为华中解放区的首府。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不久就移驻这里。1945年11月1日，在这里成立了苏皖边区政府。中共中央也曾经准备从延安迁到淮阴，只是因为国民党在1946年6月悍然发动内战，才使淮阴错失了这份荣耀。

1945年9月14日，在淮阴的城南公园举行了三万人参加的祝捷大会。会上宣布，经新四军第三师党委批准，追授徐佳标烈士“淮阴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命名徐佳标生前任班长的五班为“佳标班”。当地政府也将淮阴南门命名为“佳标门”。

徐佳标牺牲之后七年，在朝鲜战场，志愿军战士黄继光又作出了舍身堵枪眼的壮举。当年报道黄继光的事迹时，称他为“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因为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有过一位舍身堵枪眼的马特洛索夫。其实，为了战斗的胜利，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勇于献身，不惜牺牲，这是我们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这种传统，早在中国工农红军时期就已经形成，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守卫海边防的战斗中得到了传承和发扬。1953年7月的东山岛战斗中，还出过一位舍身堵枪眼的英雄张学栋。

随着军事装备的发展和作战手段的变化，在未来的保卫祖国的战争中，可能不再需要以血肉之躯去堵敌人的枪眼了。但是，勇敢无畏、顽强拼搏、顾全大局、慷慨赴死的英雄主义精神，仍然是夺取战争胜利的保证。因此，徐佳标是不朽的，黄继光、张学栋们是不朽的！

作者 丁星

发表于《大江南北》杂志201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