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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八队岁月

  • 时间:   2021-11-17      
  • 作者:   陈模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一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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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队是一所革命大学校

1939年春节过后不久,春寒料峭,我奉命调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第八队学习。听到这一消息,十分激动和喜悦。因为我参军之后,尚未进过军政学校,在工作中,感到军事素养和政治水平较低。这次调学,实现了我的愿望。那时,我尚未领到棉衣,一位营长徐绪奎同志(黄桥战役牺牲)知道我要去学习,就把打仗缴获的一套粗呢军衣送给我穿,以便路上御寒。新四军第一支队就调我一个人。从一支队活动的江南茅山地区到军部驻地安徽泾县云岭,路途较远,交通很不方便,步行有几天的路程。一个女同志若单独行走,诸多不便。陈毅司令员就趁参谋长张正坤同志赴军部时,叫他带我同行。张参谋长在行军途中,特别照顾女同志,他的马每天上午让给他夫人许筠同志骑,下午就叫我骑。他自己坚持步行,直至到达目的地。在他们身上,体现了红军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

2月下旬,我们到了军部驻地云岭村。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依水,峰峦起伏,松竹掩映,是个山明水秀风景如画的好地方。教导总队部驻在中村。一批有志救国的男女青年从四面八方汇集在这里,学习革命本领。当时云岭有小延安之称。教导总队有小抗大之称。教导总队编为三个大队,一大队为军事大队,二大队为政治大队,我们女生队、学生队和高干队合组成三大队。女生队,又叫八队。延安抗大女生大队叫第八大队,我们也叫八队,真是巧合。八队分一中队和二中队,驻在中村附近的张村和岗上村。约有100多人,大多数是来自京、沪、杭沿线城市的女学生,也有青年工人和自由职业者。八队二中队编三个排,我在一排一班。排长宗瑛同志,据说是纱厂的女工,上海地下党员。一班长高桂荣是陕北人,当过红军(结业后分配在“挺纵”)。

我们的队长于晶同志,出身名门,参军前,是江苏镇江县内一位有钱有势的阔小姐,高等师范毕业,当过教员。抗日战争爆发后,她抛弃舒适的生活,毅然投奔延安抗大学习,毕业后分配到这里来。她高高的苗条身材,有一双炯炯明亮美丽有神的大眼睛。干干净净的灰布军装,穿在她身上,显得英姿飒爽。由于她在抗大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一举一动,都保持着军人的特色。她严格要求自己,处处以身作则。每天清晨,天蒙蒙亮,司号员吹过起床号后,她总是第一个到达操场上,微笑着站在那里等着我们出操。当开始操练时,她严肃认真地做示范动作,对我们也严格要求,一丝不苟。她还带领我们爬山和在野外进行摸、爬、滚、打。有时,还在夜间演练紧急集合和急行军,培养我们适应战斗生活的能力,以实现叶挺军长提出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要求。

我们住的山村,比较穷困,我们一个班住在一家民房厅屋里,用门板搭成通铺。晚上十多个人像沙丁鱼一样,并排地躺着,翻身也得轻轻地慢慢地动。否则就会碰醒两旁的人。住房虽然简陋,但于队长按照内务条例,严格要求我们白天把床单铺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毛巾、洗刷用具、挎包、鞋等物品都按固定位子,放置得齐齐正正。一进门就可以看出是训练有素的军营。于晶同志在操场上、课堂上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但从不训斥我们。在课外时间,更是和蔼可亲,常和我们谈心,了解思想情况。她在我们心目中,威信很高,我们很尊敬她,都称赞她是个好队长。

军首长对八队的政治教育也很重视,为提高教学质量,派夏征农、罗琼、姚耐等为我们的专职教员。还请薛暮桥、冯定等同志为兼职教员。给我们上《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论持久战》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课。

教导总队集中在一起上大课和开大会时,就到陈绍禹家的陈氏祠堂里去。陈氏祠堂建筑宏伟,门前有一个雕花大屏风,两旁耸立着一对大理石石鼓。进大门,是用青石板铺地的能容纳数百人的大院。在大院前面,有一个大木台子,既用做上课的讲台,又用做开会的主席台,还用做演戏的舞台。我们八队到这里来时,都带着自编的草垫子席地而坐。在上课或开会前,院内歌声此起彼落,气氛十分活跃。八队总是大伙集中“攻击”的目标。常常是军部战地服务团在沈亚威同志指挥下,先发制人带头唱一支歌,接着沈亚威就指着八队,对大家高声地喊:“八队,来一个,要不要?”大伙齐声响亮地回答:“要!”紧接着热烈鼓掌欢迎。八队的女同志,在这种“围攻”的情况下,毫不示弱,立即雄纠纠、气昂昂地齐声高唱《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歌声刚落,还来不及我们拉别的队唱歌,大伙又鼓掌热情地喊:“八队,再来一个!”我们就唱“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不等唱完最后一句,又是“八队,再来一个”的呼喊声四起。于是我们再唱《延安颂》。有时要连着唱三至四首或更多的歌。这种轻松、愉快、欢乐、活跃的场面,我一生中,只有在八队时才出现过。故至今记忆犹新,令人神往。

艰苦的岁月磨炼革命意志

我在八队遇到一个新课题,就是夜晚,不管刮多大风,下多大的雨或雪,每个女兵都要轮流在山岗上单人站岗放哨。我在苏州女子师范读书时,受过三年童子军训练,参加过全国童子军大露营,受过蒋介石、宋美龄的检阅。陈毅司令员曾说过:“陈模是见过世面的。”参军后又在前方工作了一段时间,但从未一个人站过岗、放过哨。如今一个人站在山岗上放哨,寒风萧萧,开始真有点毛骨悚然。后来,我明白站岗放哨是保障军营安全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制度,也是锻炼我们的意志和勇气的一种方法,就壮大胆子,逐步习以为常了。

到了春天,春光明媚。杜鹃花盛开,美丽极了。但遇到黄梅天,连续几天阴雨不晴,身上湿漉漉的,又闷又热,难受得很。这时候同志们大都换上了单军衣了,我尚未领到单衣,身上还穿着那位营长送给我的那套粗呢衣服。手上又生了疥疮,出汗后,奇痒难受无比。有一天晚上自习,天气特别闷热,十多人挤在油灯下,更透不过气来,我借口上厕所,就跑到山上吹风凉快去了。我坐在山岗上,想起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家乡江苏丹阳县城沦陷了,日本鬼子进城到处烧杀抢劫,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的种种野蛮罪行。正当江南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时,人民的大救星——新四军来到江南挺进敌后,积极开展游击战争,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犹如钢刀插入敌胸膛。国民党表面上与共产党新四军合作。背地里却千方百计地推行限共、排共、反共政策。新四军由国民党第三战区供给,他们借口供给困难,扣压我军军饷、枪弹、被服及药品。到12月份,还不发棉衣,现在已5月份了,天气这么热了,仍不发单衣,真令人愤恨。我又想起1938年6月,我参加新四军第一支队的具体情景:陈毅司令员教导我说:“革命不是闹着玩的,要当兵,就要不怕苦、不怕死。”临来八队时,战友一再嘱咐我认真学习和艰苦锻炼。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越想越多。熄灯号吹过了,我还不知道。忽听得班长高桂荣大声地喊:“陈模,你在哪里?”我突地站起来,迎着喊声跑过去,见她和排长跑得喘呼呼的。我心中明白,犯错误了,甚感惭愧,低着头等着挨批。谁知,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宗瑛排长耐着性子问我跑出来干什么?我指着身上的粗呢衣服说:“天这么热了,身上没单衣,跑出来乘凉了。”她对我说:“你已是共产党员了,要模范地遵守纪律,有什么困难,要对组织讲,不能任性。走,回去睡觉。”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床头边放着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旧灰布军衣。这时,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联想到我来八队时,徐营长送给我呢衣御寒,在来的路上,张参谋长让马给我骑,深深体会到,在新四军里,不管前方还是后方,处处都有上级对下级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同志之间的深厚的阶级友爱。在这个革命大家庭中,充满了友情和温暖。

一天下午,我突然发起高烧来了,全身冷得蜷缩成一团,身上加盖了同志们的三条军棉被,还冷得发抖。卫生员来测体温,体温表显示40℃。冷过后,就出一身大汗,烧就退了。间隔一日,又如此发作一次。我去军部军医处看病,处长说:“这是疟疾病,要有‘奎宁’片,一吃就好,这种药很普通,有特效。可惜我们医药品特缺乏,国民党第三战区不发给,到外地去购买,日本鬼子限制检查很严,一时还很难买到。现在这里‘奎宁’一片也没有。”他说完很抱歉意。我空手而回。此后,每隔一天,发病一次。没有药治,我就用加倍仇恨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心情,用革命乐观精神,顽强地抵抗着疾病的侵袭。发烧时,就盖上三条棉被躺在铺上。烧一退,喝几碗开水,立即起来,照常参加上课、自习和出操。如此日复一日坚持了40多天,直到我调到军部教导队的第二期速记班学习,离开八队的营房,疟疾病才好了。经过这一次与疾病作斗争的考验,使我的革命意志,更加坚强了。速记班结业之后,于1939年冬,我又调回第一支队工作。(这时一支队改名为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陈毅任指挥,粟裕任副指挥。驻江苏溧阳县水西村)。

走向革命新征程

八队培养教育出的200多名女干部,在漫长的革命征途上,都顽强地在各种岗位上进行战斗,做出了不同的贡献。有的同志献出了年轻的宝贵生命。如汪企球同志,在皖南事变中牺牲在国民党军队的屠刀下。施奇同志 (后任军部机要员 ),在皖南事变中被俘,关押在上饶集中营,敌人施用种种诡计,威逼利诱她说出与延安通报的密电码。她当时还不满 20 岁,小小的年纪,忍受各种折磨,宁死不说,直到壮烈牺牲,表现了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

亲爱的八队啊!八队的精神和革命传统,将载入史册,永放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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