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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抗大生活剧团”到“拂晓剧团”

  • 时间:   2020-10-30      
  • 作者:   孟昭兰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四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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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当获悉北京新四军研究会4师分会已组织、恢复了当年彭雪枫师长在抗日战争时期组织、创办的《拂晓剧团》,思绪又再次把我带回到那战火纷飞、风起云涌的抗日战场……

记得,那是1940年底,我从新四军抗大四分校毕业。组织上根据我的特长和性格特点,决定让我留校并分配到分校《抗大生活剧团》工作。这是一个新成立的文艺团体,成员大都是刚从抗大学校各队抽调而来,团长为宋启鹤,导演为张宝善。起初,同志们虽说还互不了解,但工作热情很高,团员们有的去搜集资料编写剧本,有的到兄弟剧团学习并索回资料,还有的团员已在开始排练小节目……剧团的工作就此迅速开展起来。

剧团除完成演出任务外,还有计划地积极推动全校文艺生活的开展。如组织联欢,开展各类歌咏比赛和文艺节目比赛等等,一时间,学校里呈现出一派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欣荣景象。剧团所开展的一切宣传、鼓动活动,都有力地鼓舞着全校师生的工作和学习热情,从而奠定了师生们对敌斗争的坚定信念和为人民求解放而树立起的、坚韧不拔的斗争精神!

1941年,对敌斗争形势愈发紧张。国民党蒋介石非但不抗日,反而以汤恩伯九十个师的兵力,调动30万大军向我根据地大举进攻。尤其是在“皖南事变”之后,国民党反动派更加猖厥,竟诬蔑我新四军是叛军,威逼我新四军部队退出豫皖苏根据地,我军被迫对国民党顽固派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你死我活的斗争。

新四军4师与豫皖苏区人民一道,经历了三个月的“反顽斗争”,期间进行了“马回子战斗”等一系列战斗,之后又遇“耿、吴、刘叛变”……虽取得了一些战斗的胜利,但必定寡不敌众,新四军4师被迫从津浦路以西向津浦路以东作战略转移。

在那紧张残酷的战争年代里,艰苦斗争的日日夜夜中,我们《抗大生活剧团》,除开展战地宣传、鼓动和发动群众进行支前工作外,还要不间断地把耳闻目睹的战斗实事材料,随时记载下来,编写成小节目、快板书等,及时向新四军部队和人民群众宣讲、传播。

战斗间隙,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抗大生活剧团》还曾几次参加了全师组织的文艺汇演。每次汇演,对我们每一位团员来说,都是极大的促进和鼓励。在参加汇演的各剧团之中,我们《抗大生活剧团》虽然演员不多,而且道具也较差。但从演出效果来说,我们的节目短小精悍,且能紧密结合当时的对敌斗争形势,既反映出战士们的思想、生活状况,又歌颂了指战员们在战斗中的英雄形象;同时又表现出军爱民、民拥军的鱼水之情。因此得到大家的普遍赞扬。

转眼到了1942年。根据斗争形势发展的需要,上级领导决定:把《抗大生活剧团》并入新四军四师的《拂晓剧团》。从此,我们随剧团离开抗大,走进了《拂晓剧团》。

《拂晓剧团》(其前身是在河南确山县竹沟的青年先锋队),是彭雪枫师长于19381217日亲自组织、创办的。《拂晓剧团》被誉为彭雪枫师长建军的“三宝”之一(三宝即:拂晓报、拂晓剧团、骑兵团)。

彭雪枫师长对《拂晓剧团》非常关心,他百忙之中经常抽空来到剧团,仔细了解团里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状况,问寒问暖。彭师长根据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要求我们把握好党的方针、政策,明确文艺方向和剧团的工作对象,希望我们在工作学习、思想作风、身体健康及战斗实践中不断进步,茁壮成长。彭师长的要求和希望,成为剧团工作的强大动力,不断激励我们努力工作,发愤图强、勇往直前!

《拂晓剧团》的工作对象,主要是部队指战员和地方广大的人民群众。为了鼓励指战员们抗战到底的决心和奋勇杀敌的雄心壮志,为了唤起广大民众的觉醒,激起各界抗日救国的热情,《拂晓剧团》的同志们一面演出,一面广泛搜集资料,编写剧本,并随时、不间断地编排小节目。

例如,我们编排了各类街头剧,如《丁赞亭》、《老三》、《打渔杀家》、《流寇队长》、《良女劝母》等等,其演出形式即有街头剧,也有快板书、相声、双簧等。比如,《良女劝母》这个剧,是抗大四分校原宣传干事苏坤同志编导的,此前,我们在《抗大生活剧团》曾演出过数次,来到《拂晓剧团》后,我们继续排演此剧,每次都颇受观众的欢迎。该剧演出形式简单,剧中仅有三个人物,其内容是,女儿劝说母亲去动员嫂子参加抗日斗争,是一部说理的故事。演出中,演员语音宏亮且富有激情,表情真实动人,深深地打动了观众的心。剧中人物是采取以演员的真实姓名相取,如扮演母亲的刘氏秀玉,真名即叫刘秀玉;扮演嫂子的黄氏俊玲,真名即为黄俊玲;我扮演女儿“昭兰女”,采用的就是我本人的名字。这就使得演出效果更加真实可信,每每都博得观众的阵阵掌声,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曾演过很多节目,扮演过诸多不同的人物角色,如少女、青年、中年妇女,也曾获得过不错的效果,然而,我却是因这部《良女劝母》剧而出了名,或许是与剧情内容吸引人,以及剧中人物采用了演员的真实姓名有关。不仅是《良女劝母》这部剧,尤其是该剧中的“良女—昭兰女”这个人物形象,曾经在新四军部队和华中广大群众中造成过轰动效果,所以,“昭兰女”也随之广为流传。我离开剧团后,该剧还一直在演出。至今,老战友们见面,仍会以“昭兰女”的称呼,对我这个老太婆开玩笑。

通过宣传演出,我们以多种形式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暴行,撕破国民党不抗日、反而打内战的丑恶面目。同时又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和我新四军的性质、任务,宣扬我新四军奋勇抗日、救国救民的英雄事迹,对激励部队和广大民众的抗日激情,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1942年间,我军不断拔除敌人据点,恢复失地,屡战屡胜。日本鬼子不甘失败,实施了更加恶毒的“三光政策”,并伙同伪顽军向我军猛烈进攻。新四军4师在彭雪枫师长带领下,会同根据地人民,与敌寇展开英勇搏斗,取得了节节的胜利。

在那抗战的艰苦年代,不论是在三十三天的“反扫荡”斗争中,还是在那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战争的实践的确考验和磨练了我。听惯了噼噼叭叭、轰隆隆的枪炮声,习惯了在寂静的黑夜中、荒野中、乃至插入敌人后方的急行军,我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唯一遗憾的是,我没能实现奔赴前沿战场,直接与敌人面对面拼杀的愿望。

抗日游击战虽没有明确的前后方之别,但也有直接作战与间接参战的区分。我们《拂晓剧团》的任务,不是端起枪,子弹上膛,直接与敌人面对面地搏斗,而是要在行军中,在战斗中,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做宣传鼓动工作,虽然与敌寇斗争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抗战的目的一致。这点道理,我们还是能够想明白的。   

为了不断地适应形势的变化,《拂晓剧团》时而化整为零,分散活动,见缝插针;时而又集中起来,机动灵活。如在行军时,我们分成多个组,前后组相互呼应,以快板书形式做宣传鼓动工作;在打仗时,我们就搞后勤服务,并组织民工支前等;在休息时,我们便敲起锣鼓,搞起小型演唱节目。当情况许可时,我们就召开军民联欢会,搭个临时土台子,后边用席子围起来,两边挂上块布,台前放两盆食油,盆内放几根线绳或棉花条,点着火作灯光照亮(后来用汽油灯)。服装道具向老乡们借,化妆很简单,女的戴上假发(长辫或纂子),脸上抹点红颜色,男的则画几根胡子。演出时没有扩音器和高音喇叭,我们只能凭原嗓大声讲演,仰天高唱。演出一结束,立即送还老乡的东西,这当然是在顺利的情况下。不顺时,我们还会碰到如节目将要开演,或正在演出时,突然发现敌情,谁都顾不上卸妆,立即投入迎战准备。所以,我们《拂晓剧团》每日都是在战斗中做宣传,在宣传时还战斗。《拂晓剧团》既是一支宣传队,又是一个战斗队!

抗战时期的文艺工作,不同于今天和平时期。那时,每名团员都要扮演多种角色,既演剧,又唱歌,还要做后勤工作。有时要到连队和战士一块活动,体验生活,丰富感性知识,了解和学习战士们朴实、高尚的思想品德和英雄事迹,以编写歌曲、快板、小节目来颂扬英雄,鼓舞部队斗志!

《拂晓剧团》一直随4师师部转战南北,以毛主席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战术方针,与敌人往返周旋。常常是昼伏夜行,少则几里、几十里,多则可达数百里。一次,敌人猖狂向我军挑衅进攻,我军则与敌军兜起了圈子,行军、急行军,不断变换行进方向……整整走了一夜,估计足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后听老乡说,从起点到终点的村子,相距仅有十多里路。那时候,和敌人兜圈子、绕道行走,已经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再者,行军打仗,其季节和气候谁也无法选择,有时是阴雨、大雨天,有时是大雾天,夜晚更是漆黑一片,道路坑坑洼洼十分难行,行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一不留神就会跌进水沟里或摔倒在土路旁。遇到下雪天,深夜的大地上铺盖着一层白茫茫的积雪,使道路壕沟难辨,方向难选……我们女同志更是无法顾及经期的疼痛和考虑诟病的后果,在大雪、大雨、暴风中行军、打仗,照样和男同志一样攀荆棘、登高山、洒汗水,卷起裤腿冲激流,经受着雨雪的淋漓,抗击着狂风的激荡!

那时的部队生活没有规律,时而行军打仗,时而休息整顿,饮食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在行军时,有很多同志曾因饥渴、饥饿、疲累、困乏而昏倒!记得有一次,我难得弄来些红薯,放在锅里煮,想美美地饱餐一顿,可就在我刚端起茶缸里香喷喷的热红薯要吃,突然一声紧急集合令,我竟一口没吃到,又将红薯倒回锅里了,真是令人遗憾呐!

每当夜深人静行军,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唯有部队行进的“嗄嘎”声。这步伐的嘎嘎作响,似在有节拍地诱人入困……我迷迷糊糊的眼睛总也不听使唤,一闭眼便会打个盹。因为怕掉队,我常以惯用的解困办法,揪自己的耳朵、咬咬嘴唇、抓抓头发……一旦传来“原地休息”的口令,我立即放下背包,和同志们背靠背地眯上一会儿,你可知道,此时这一小会儿,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地宝贵,多么地过瘾啊……

平日,我们晚上休息,有时住在老乡家,常住厨房、磨房;有时就拱在草垛里;有时却只能露天而营。由于长期在潮湿、阴暗的地上睡觉,又没有条件换衣洗澡,我们许多女同志的头发里,身上都生出了虱子,大家戏称其为“革命虫”。同志们的手指缝里、大腿内侧,还常常长满了疥疮,一堆堆红疙瘩,一层层小脓疱,流水发痒,搔痒钻心,恨不得将指甲抠进肉里抓,可抓重了又疼!疼痒交织,火辣辣的滋味实在是难忍……但是,那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解放全中国的革命信念,始终在推动着、鼓舞着、坚定着我们的战斗信心,使我们焕发出无畏无惧的革命精神!

部队走到哪里,《拂晓剧团》就将宣传演出送到哪里。我们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和抗日主张,宣传新四军的优良传统和战斗作风,宣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广大人民群众通过我们的宣传、演出和耳闻目睹的事实,深深感动于新四军部队的所作所为,认识到,新四军才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从内心里爱戴、尊重、信任和支持着自己的军队。每当部队离开驻地出发时,总会有老人送儿子、妻子送丈夫来参军的;也有一些受压迫的童养媳、女青年偷偷跟着队伍走,非要参加新四军……因此,我们部队不断增加新生力量,从而日益发展壮大!

 19444月,由于苏联红军在欧洲战场全面反攻,英美军队在太平洋战场由防御转入进攻,日寇节节败退。日本侵略军企图以中国大陆作为垂死挣扎的基地,乃发动豫湘桂战役,大举进攻河南。国民党汤恩伯部几十万大军一触即溃,使河南广大地区的人民群众沦于日寇践踏的灾难之中!彭雪枫师长闻讯后,满腔愤怒,连续数月率4师部分主力部队,冒酷暑西征。他以卓越的指挥才能和坚韧不拔的战斗精神,率部狠狠打击了来犯的敌寇。彭师长指挥作战屡战屡胜,全军部队及百姓们无不欢心鼓舞……但没想到,就在胜利的凯歌即将奏响之时,1944911日,正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彭师长,不幸被流弹所伤,壮烈牺牲!

为了不影响部队作战士气,师部做出暂缓公布噩耗的决定,而将彭师长遗体默默运回了路东。当《拂晓剧团》的同志们听到彭师长英勇殉国的噩耗时,顿时嚎啕大哭,泪飞化作倾盆雨,一片万分悲痛的惨景……

彭雪枫师长的追悼大会和安葬仪式,是194527日(与延安同时召开追悼大会)在淮北洪泽湖畔的半城大王庄的一个广场上召开的。会场临时用席子搭起一个大棚,大棚北头隔出三个室,中间是灵堂,两侧由我们《拂晓剧团》的女同志负责布置,一边是卧室,另一边是遗物室。灵堂外侧,即大棚口前面的两个角,是按照当地人民群众的风俗和要求,用砖砌成两个大香炉……24日至6日举行了公祭,当地各界人士和百姓们,纷纷前来为彭师长烧香叩头,许多白发老人,手柱拐杖,步行几十里路赶来悼念彭师长。军民吊祭彭师长整整进行了三个昼夜,场内外一片痛苦悲哀之声!在灵柩下葬时,淮北万千军民,随柩痛哭送别,泣不成声!

彭师长牺牲时年仅三十七岁。他德才兼备,智勇双全,是一位优秀的、天才的军事指挥家和政治家。他的牺牲,是我党我军的巨大损失,人们无不万分悲痛和惋惜!彭师长那潇洒儒雅,朴素大方,高昂的军人英姿,时时映在我们的眼帘,人民深切地怀念他!

《拂晓剧团》的同志们和彭师长的感情尤其深厚,他走了,我们就象失去了慈母,极为悲痛!然而,人死却不能复生,我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挺起胸膛,扛起刀枪,大力做宣传;我们要奋勇杀敌,为彭师长报仇雪恨!追悼会过后不久,《拂晓剧团》接受了新的任务,团员们迎着黎明的曙光,再次整装出发……

《拂晓剧团》是活跃在华中抗日战场上的一支文艺轻骑兵!不论是在前方或后方,不论是在行军或打仗,不论是在风雪交加的寒冬,或是在酷暑炎炎的夏日里,随处都可看到我们《拂晓剧团》战地演出的身影,随时都可听到我们《拂晓剧团》嘹亮而雄壮的抗日歌声!《拂晓剧团》的足迹,遍布了豫皖苏乃华中大地,《拂晓剧团》那坚韧不拔的歌声振奋着人心,激励着华中广大军民,高举抗日救国的大旗,在抗击日寇和顽军的战场上,奋勇当先、英勇杀敌!

《拂晓剧团》是由彭雪枫师长亲自创建的,她从抗日的烽火中走来,创造过辉煌!我们今天恢复、重组《拂晓剧团》,就是为了继承、传承她的光荣传统,担负起历史责任,弘扬铁军精神,让《拂晓剧团》再树殊荣!

我今年已是94岁的高龄,我非常热爱文艺工作,它可以陶冶人们的心灵,唤起民众新的觉醒;它能大力传播党的方针政策,它能有效地传承党的优良传统和工作作风。在《拂晓剧团》的几年中,党培养我做文艺工作,使我对文艺事业特别喜爱,并与《拂晓剧团》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很愿意战斗在党的文艺战线上,为党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永远炽热发光。但后来,由于工作需要,1945年组织调我离开了《拂晓剧团》。在临别的那些天里,我和战友们有表不尽的依恋,诉不尽的情怀……终含泪而别!

时至今日,我还常常怀念和回忆起《拂晓剧团》,时时惦念和我风雨同舟、情真意挚的战友们。每当想起他们,我都会鼻子发酸,眼圈湿润,在《拂晓剧团》一切的一切,油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孟昭兰    (4师分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