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全国抗击新冠肺炎。家母吴瀚106岁寿辰,入党84周年,参加新四军79周年。吴瀚、武汉、无憾……这三个同音词日夜在我脑海翻腾。
历经百年,她的命运——与国家、与党、与人民一直连在一起!她的一生怎么真就瀚、汉、撼!?吴瀚的人生真是一生无憾!
“吴瀚”名字的由来
她的父亲,祖籍常州,算命盲人之子,清末随同乡盛宣怀出门打工,又带着盲父和妹妹在汉阳钢铁厂安了家,随后漂泊到安源煤矿为生。她,1914年安源出生,父母期望天下太平,赐名“阿平”。上小学刚学会查字典,她就缠着姑姑改名,一个小小姑娘怎么偏偏就选中 “瀚”[①]字为名!?从此,她就随着时代的变迁走上了南征北战的无憾之路。
1933年19岁,她考上了清华大学九级历史系。1935年国难当头参加“一二·九”运动,又在寒冬腊月参加清华自行车南下抗日宣传队。为避开军警的严密盘查和围堵,宣传队选择了尘土飞扬、坎坷不平土道,伴随着北风怒号、寒风刺骨、飞沙走石,沿途的生活非常艰苦。吴瀚在沧州就开始发烧,但她无半点娇气,瞒着大家强忍病痛坚持跋涉。到德州,队友们送她去医院查出是患白喉,不得不隔离住院而离队,但一周解除隔离期后,她又立即坐火车赶到南京,与队友一道与当局展开斗争。1936年1月,车队被南京军警押送回北京。回校后,队员们组成清华车社,各人名字各取一字成联:“坚琦照新瀚,仁德振威荣;长城如海龙,雨仕让金山。” “瀚”是千里骑行中唯一的女生,她一往无前的闯劲令人感动。她又与车社同学一起,参加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积极参加抗日宣传活动。
“抗日”启蒙了她的初心和人生之路——1936年4月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在国家和民族前途的危难时期,在自己人生的关口选择了跟共产党走,她是中共党员人数从4万剧增到80万中的普通一兵,只有紧紧跟着中国共产党走才有希望!
吴瀚与武汉有缘
她的父亲是打工在汉阳安的家。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她毕业又应聘到汉口懿训女中就业。她是中共地下江汉支部的一名普通党员,她以教师身份作掩护执行党的指示,在武汉踏上了革命征途。作为中共湖北省工委的特别交通,她往返大别山七里坪送信;在硚口工人区,她开办女工夜校扫盲班,训练妇女救护技能,组织安排进步青年前往延安;她受党组织指派,创办汉口基督教女青年会战时服务团,任团长,带领近百名姐妹到医院救死扶伤,一直坚持到武汉失守最后一刻。
1938年10月27日武汉沦陷,桂林成为西南的军事、政治重镇和革命文化中心。她也随组织转移,在桂林中山纪念学校、生活教育总社继续战斗。
吴瀚遇难事而无憾的故事
在桂林的生离死别。在桂林,经地下党共同工作的互相了解,1939年3月父母亲在桂林相爱成婚。在国破家亡的动荡年月中刚有了一个小家,1940年10月,国共合作破裂!小家新生爱女刚百日,就面临了一次生死离别——党叫我父亲秘密撤退去皖南新四军总部报到。天哪!她正患不明原因的日夜腹痛!父亲1984年告诉我们:“我硬是咬着牙走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到哪里去,哪里舒服,哪里危险少。我1927年6月参加党搞革命,1930年被捕,1932年又被捕,1937年出狱。从来都是党叫到哪里就去哪里,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必须留下作掩护!桌子上天天放一包烟、泡上一杯茶,对来人佯称:“老刘刚刚出去……”
半年间,腹痛日益严重,无奈中只得到贵阳求助在湘雅医学院(战乱迁到贵阳)卖血求学的大妹,得到老师的帮助确诊卵巢囊肿,做了大切除手术,又找到一个废弃兵工厂的地下仓库养伤。伤口初愈,她即得到组织通知——去苏中新四军报到。
那个年代从贵阳去苏北只有一条路,经柳州往南翻越十万大山,从湛江到香港,从海路到上海,过江到苏北……如今十万大山是国家森林公园,成立旅游养老胜地了!那个年代的十万大山却是原生态的起伏山峦,只有采集药材的老农才敢往深山里去!她时年27岁,只身怀抱不满周岁的女儿,徒步走进了十万大山。
她在十万大山,走着走着身上一个钱都没有了。一天在山道上抱着女儿发愁……可巧碰上新安旅行团[②]的徐莎、汪达之等人,得知新安旅行团也在奉命转移途中。这样母亲得以随团同行,由地下交通带道,出了广西到湛江。在湛江找到我父亲的老校友陈锦昌(晓庄同学,曾同在香山慈幼院办学)帮助转到香港。在香港又找到她的三哥资助,从海路到上海,再坐小船过江转到苏北。
桂林~贵阳 | 683公里 |
贵阳~湛江 | 935.7公里 |
湛江~香港(水路) | 420公里 |
香港~上海(水路) | 1600公里 |
上海~如东(水路) | 172.8公里 |
总行程 | 3811.5公里 |
历时四个多月,闯过国统区、沦陷区,总行程约3811.5公里,终于在1941年8月13日到达了江苏如东栟茶镇(当时是新四军一师和苏北党政军领导机关所在地),接上组织关系后,她成了新四军的普通一兵,在苏皖边区政府苏中文教处工作,任二分区机要秘书。她踏上了革命的新征途!
父母亲团聚后,1943年端午节后的一天我出生了,父亲给我起名“榴榴”,寓意着他们的重逢和事业——一是庆幸母亲的肚子里不是又长了肿瘤;二是他们在苏皖边区干着红红火火的事业,坚信五月榴花定会红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她说:我有难时总会遇好人!
到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后,母亲的青春继续绽放光彩,她曾经被大家誉称为新四军一师女战士中“三大女杰”之一。
在马家崖送掉亲生儿女。国共决战时期,母亲曾任父亲和章蕴的机要秘书。母亲回忆:“行军时,我负责背军事地图,每天都有新的口令……”最困难的时期是1947年。根据战略需要,苏皖边区政府机关按部队番号组成“黄河大队”北撤转移。黄河大队有大队部、参议会、银行、财粮、干校、医院、新安旅行团、学校、家属等20多个中队,从淮安经鲁中地区,过黄河,进驻冀南地区故城县郑家口大杏基村。父亲时任黄河大队政委,负责黄河大队的北撤行动。这时,母亲身怀次子即将临盆,长女7岁、次女4岁、长子2岁,行军困难重重。明知尾随的敌人一到,就有杀害新四军后代的惨事,为了不给部队增加麻烦,在途经山东沂水马家崖村时,她不与父亲商量,独自就把次女和长子送给了结婚10年无后的民兵王队长。她说:“季平是黄河大队的政委,部队规定每人的行李不能超过7斤,我们家小孩的鞋子就好几斤!”革命妈妈朱姚老太竭力反对,设法告知了在北撤部队队尾压阵指挥的父亲。父亲行军到马家崖时才亲自找回了一双儿女,交由统一照管前线将领十几个孩子的朱姚老太办的临时托儿所。1947年2月20日次子出生后不久,战友黄希珍生下双胞胎女儿雷豪、雷杰,身体极度虚弱,没有奶水。看到战友的困难,她二话不说,就把只有3.9斤重的小雷杰带到自己身边,和儿子一起喂养。2002年7月,黄阿姨曾在《忆双胞胎女儿的幸存》一文中说:“一个妈妈哺育了两个孩子,我的精神、心理、体力的重负全压在了吴瀚同志身上,多么可亲的战友呀!”
大军南下,新中国成立,她先后任华东妇联福利部副部长、上海市民政局办公室副主任、华东医院副院长、山东省科委科技情报所所长、中共安徽省委信访办负责人、中央监察部驻高教部教育部监察组监察员、安徽凤阳五七干校干部、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研究员。虽然因父亲工作的变化,她随之调动工作,但是,她作为省部级领导干部的夫人,从不享受特权;作为7个孩子的母亲,严格管教,要求子女自我奋斗,从不为孩子的学业或就业寻求后门;作为一个国家干部,在平凡的岗位上,一如既往、淡泊名利、克己克俭、兢兢业业地为党为国工作、为人民服务。她得到组织和群众的认可。她曾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荣获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个人光荣称号、抗战胜利70周年记念章、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纪念章、新四军成立80周年纪念章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
今年3月8日是她106岁寿辰,是一个特别无憾的寿辰!国家处在史无前例的新冠病毒肺炎的防疫期间,她在空军总医院住院,在部队的医院里得到战友们的救助。她年老体衰只能稳坐钓鱼台[③],不能为党为国再作贡献了。医院防控取消了亲友探视,她得到组织上的最好照顾,在病区医护人员的周全良好的关怀和医护下颐养天年,享受着党和人民最温暖的关爱,我们看到了军民互助的光荣传统在永久地传承!此文表达我们的衷心感谢!
这就是我的母亲吴瀚的故事。对国家、民族发展前途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支撑着她,一生听党话、跟党走,她的一生是真真正正的无憾!
祖国加油!武汉加油!吴瀚加油!
刘爽(写于2020年3月7日凌晨 )
[①] 瀚海,其含义随时代而变化。原指北方的大湖,或指贝加尔湖。唐代是指蒙古高原大沙漠以北及西至今准噶尔盆地一带广大地区的泛称。亦多用为征战、武功等典故。
[②] 新安旅行团:1935~1952 ,是中共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领导的儿童革命团体。
[③] 空军总医院的位置在北京西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