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参加了北京新四军一师分会组织的“纪念新四军军部重建暨一师成立70周年鲁南苏北行”活动。我们这些新四军后代通过这次红色之旅重温了新四军的光荣历史,追思了先辈们为创建新中国所作出的业绩,瞻仰并祭奠了革命先烈的英灵。这次红色之旅对我来说更具特殊意义。我是1943年8月28日在盱眙黄花塘新四军军部医院出生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因此,对我来说这更是一次难忘的寻根之旅。
这天午餐后,我们从淮安出发前往盱眙黄花塘,上车后大家都充分利用时间休息,但是我的心情特别激动,没有一丝困倦之意,妈妈常给我讲的故事又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我母亲钱骏是江苏如皋人,出身于一个自由职业者家庭(医生),她幼年丧母,家境一般,高小毕业后家里就不能供她继续读书了。于是跟着家中从医的长辈干点活,初步学会了一些消毒、打针、包扎等医护常识。当时正处在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黄桥决战的胜利在苏北造成极大的影响,投奔新四军、参加抗日一时成为青年人的普遍向往,母亲也毅然于1940年10月参加了新四军,在一师三旅卫生部当医务员。参军后,她刻苦学习医疗知识,努力救治伤病员。虽然新四军的战斗生活紧张而艰苦,但她却感到革命大家庭特别温暖,精神上很愉快!因此工作干得很出色,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
我父亲朱传保是江西吉安人,出生于一个极其贫困的僱农家庭,他幼年丧父,没有上过学,七岁就去学徒,学过裁缝和篾匠。工农革命的火种传播到吉安地区后,怀揣着翻身求解放愿望的他,作为家中的独子,瞒过母亲,毅然于1929年8月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跟着毛主席、朱总司令闹革命,上了井岗山。先后参加过中央苏区1—5次反围剿。后因头部及身体多处负重伤未能随主力部队长征,在张鼎丞、谭震林、邓子恢的领导下,在闽西坚持了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任福建永定县游击大队大队长。抗日战争爆发后,南方八省的游击健儿组成了新四军,他任新四军二支队四团二营营长。曾随粟裕、钟期光选调组建的先遣队深入江南敌后,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韦岗战斗。新四军挺进苏北后,他参加了著名的半塔集自卫反击战、郭村保卫战、黄桥决战、斜桥伏击战、石港攻坚战、谢家渡战斗等。1941年,我父亲在一师三旅七团当参谋长,当时的团长是严昌荣,政委是彭德清。该团是一支英雄的部队,陶勇旅长、卢胜政委夸他们特别能打险仗、恶仗,多次受到军部通令嘉奖,并被陈毅军长授予“老虎团”称号。
1942年我父亲已30岁了,组织上很关心老同志的个人问题,就给我母亲做工作,介绍她与父亲相识,他们说:朱参谋长是个工农干部,打仗勇敢、为人老实,就是文化程度低点。可是,我妈妈觉得自己还年轻(刚20岁),不想过早结婚、生孩子,怕影响自己的工作。当时,妈妈在司令部门诊部工作,爸爸在团里,不能经常见面。有一次,妈妈收到爸爸托别人带来的一封信,开头写着:“亲爱的侬······”,分明是苏南人的口吻!妈妈一看就气得不想谈了,心想:哪有恋爱信还让别人代写的?原来,这是团里的文书怕我爸爸的字写得不好看,好心帮忙写的,不想反而弄巧成拙了。后来经过组织再三做工作,加上妈妈经常听到领导和同志们夸奖爸爸如何如何好,终于同意与爸爸结婚了。
1942年9月25日正好是中秋节,那天日本鬼子为报斜桥一仗惨败之仇,纠集200多日军和100多伪军,由大队司令保田中佐亲自指挥,从南通地区的三余镇出发,企图利用中秋之机对七团实施突然袭击。在粟裕师长和刘先胜旅长、吉洛(姬鹏飞)政委的亲自指挥下,七团指战员凭着机智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一举歼灭保田中佐以下日寇110多人,活捉18人,取得了辉煌战绩。这一仗就是震撼苏中战场的谢家渡战斗(又叫二窎战斗),解放后被我父亲写成文章“痛歼保田大队”刊登在《星火瞭原》第6辑上。妈妈在谢家渡战斗中带头抢救、运送伤员,表现也很突出。中秋节后,严团长亲自为我父母主持了最简朴的婚礼,营以上干部都参加,大家乘机热闹了一下。
婚后,父亲被调到一师三旅敎导大队任大队长,继而又到抗大九分校任三大队大队长,母亲也随之调动。后来抗大九分校从苏北迁移到江南溧水地区办学,那时母亲已怀有身孕,她跟着部队昼夜行军、跋山涉水,经常一夜要走100多里路。到江南后不久,情况又紧张了,敌人想制造第二次皖南事变,消灭新四军在苏南的骨干力量。因此,上级决定抗大九分校撤回苏北淮南抗日根据地。父亲带着部队突围出去了,母亲被组织上安排就地“打埋伏”。后来,打埋伏的老百姓家也经常遭到敌人搜查,母亲只好再转移。曾经找到友邻部队,跟着他们在高淳的石臼湖上漂泊了三天三夜,几经周折后到了茅山地区,遇到16旅的张开荆参谋长,他是我父亲三年游击战时的老战友。他说,老朱临走时拜托过他关照一下钱骏同志。在我母亲离开江南时,他个人给了我母亲200块伪币,说一路上留着备用吧!后来每当我母亲提起此事都很感激。她随交通员过江到苏北后,又走了许多路才到达淮南抗大九分校住地与我父亲团聚,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母亲快临产时,又是自己走了80多里路去黄花塘新四军军部医院的,现在看来真是不可想像!
母亲生我可是吃了大苦头,我是第一胎,头又特别大。生了一夜也出不来,疼得她直哼哼,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生下我。医生将我抱给妈妈看时把她吓了一跳,我的头被挤得长长的,像两个脑袋。住在隔壁治病的乔信明首长被我母亲闹的一夜没睡好,早上还过来看我母亲。他说:“女同志生孩子、当妈妈不容易啊,母女平安就好!”妈妈说:“不好意思,影响首长休息了。”妈妈曾跟我说过,军部医院有个“大鼻子”医生,他来查房时说:“这个孩子很漂亮啊!”妈妈还说过,张茜阿姨生孩子后没奶,她的孩子还吃过我妈妈的奶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陈丹淮”,去年听丹淮说,那个大鼻子医生叫罗生特,是奥地利人,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我们抗日,是新四军队伍里的白求恩。这次在黄花塘看到他的照片,倍感亲切!
父亲曾告诉我,在我出生的第二天他就赶到医院来了,并自豪地说:“你的第一块尿布还是我洗的呢!”父母在商量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妈妈说:“从怀孕到生下这孩子,我起码走了几千里路,就叫‘千里’吧!”爸爸连声说:“朱千里,好!这个名字好!”后来,我上中学的时候,体育比较好,在南京市、江苏省中学生运动上“三项全能”名列前茅,短跑成绩更为突出。熟悉我的同学就开玩笑说:“那可不,她在妈妈肚子里就开始锻炼了,跑了几千里路呢!”
由于我父亲从小没有上过学,参加革命后才在部队里学了一点文化知识,所以他经常敎育我们子女要好好学习。他说:“我们这一代人跟着党和毛主席干革命、建立了新中国,而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为此,我在学校刻苦学习,积极参加社会工作,德智体全面发展,被同学们推选为学生会文娱部长,团委会群众文化委员。1961年高中毕业时,被南京十中(现金陵中学)保送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电子工程系学习。1966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空军通信器材厂工作。1976年由于工作需要,被调到空军第三研究所(即后来的空军装备研究院通信导航与指挥自动化研究所)工作,成为一名空军地空通信领域的高级工程师,为空军的新装备发展研究工作了近40年,于2005年退休。
四十年来,我参加过的科研项目获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一次,二等奖三次,三等奖九次;我撰写的论文在1996年、1998年两届全国军事通信学术会议上被评为优秀论文;我主编的几个国家军用国家标准在我退休后仍在使用中。另外,我曾被所里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受嘉奖多次,荣立三等功一次。这是党和人民对我所做工作的肯定,为此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2009年,国庆六十周年大阅兵时,那些飞过天安门上空的新型战机上,就安装着由我负责研制的新一代电台。当机群掠过天安门上空时 ,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好像自己也在天上默默地飞,正在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现在,我可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女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而且弟弟妹妹们也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干得很出色!你们的孙子女们正在茁壮成长,他们没有忘记先辈的光荣传统,铁军精神正在他们身上得到传承,并发扬光大!
朱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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