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活资料”

2013年军史办组织“一件珍藏回忆一段往事， 一段往事编纂一个故事，一个故事见证一段历史”课题，经报军区首长同意即着手与杭师大人文学院组织志愿者学生在嘉兴、上海、绍兴、宁波、温州、金华、舟山、杭州等地开展“摄像、访谈、征集文物”三结合的口述历史活动。这项口述历史活动给军区辖区内的干休所工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增加了军史馆藏品，丰富了军史馆历史资料。这次口述历史活动时间紧，任务重，面广分散，有其部队的特殊性。是一项抢救“活资料”的系统工程，同时给军史办协调组织工作带来一次新的考验，而学生们都是头一回涉及的新课题，学院老师只作了简单的岗前辅导，没有进行一次全面系统的指导学习。怎么办？首先军史办专业顾问张其梅把一本“大家来做口述历史”工具书交给这次口述历史访谈组的组长，让其在学生中传递温习。其次他就2011年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布置做过的口述历史一份抄录稿、一份整理稿样本在网络上分发给学生们学习参考，再起草了一份访谈提纲，说说访谈时的注意事项。然后用以前在实际访谈中会遇到各种问题提醒学生们，在网络上及时解答学生们在访谈中遇到各种问题。经过一个月口述历史活动，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从老干部来说，虽然许多老同志因年岁已高，疾病缠身，有患老年痴呆症的，也有的拿起一件珍藏时，都说不清楚这是怎么来的。但他们大部分都抱着很大的热情来投入受访。在定海干休所离休干部桑元辅拉着张其梅的手说：“我忘不了牺牲的战友”。杭州第三干休所的一位老前辈是安排第二天访谈，但他迫不及待地在晚上座着轮椅来到三干的办公室。有许多老前辈在学生访谈回顾战斗历程时呈现热泪盈眶场景。从学生来说，是一次难得的社会实践学习机会，他们面对的是新中国打江山的勇士，老前辈许多可贵的精神值得他们汲取。杭师大人文学院余乔毅同学在这次活动中脱颖而出，她在访谈邓福成老前辈访谈感受时是这样描述的：“看到他家的房子虽然破旧，但院子里种着葡萄树，门口还挂着一只鸟，小小一间屋充满趣味。透过这种和平的生活环境，不难体会到邓福成老干部内心中对和平的渴望。没有人不向往和平的生活，这些老干部为了我们今天的和平奉献了整个生命，甚至在晚年还要把珍藏多年的纪念品还有自己故事奉献出来，而口述史访谈绝不仅仅是收集他们奉献出的这些资料的手段。在这些资料的背后隐藏着更高层次的东西：和平的珍贵，奉献的力量，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这些才是这次活动还原的“历史”。余乔毅同学说的多好啊！是的，我们这次口述历史活动不仅仅只是访谈几位老前辈，也不是把藏品变成军史馆仓库的集结地。而是要结合这些丰富多彩的内容展现浙江省军区部队的战斗历程，把老前辈这种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无私奉献精神提炼出来，代代相传。 之后，我们又与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互动，分别在2014年和2015年与北京六师分会，浙东分会在杭州劳动路二招会议室（浙江省军区军史办），德清洛舍砂村新四军纪念馆召开座谈会。在会上，老战士夏强毅捐赠了缴获的日军军用公文包，老战士潘立卿捐赠了印着“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红色字样白毛巾。老战士杨明德、陈也男子女捐赠了军用雨披和一本日记本。这些革命文物背后都蕴藏着丰富精彩的革命斗争故事。

两只珍贵的“红军碗”

根据省军区部队的历史渊源，我们于2013年多次在庆元县斋郎村召开70岁以上村民参加的红军挺进师在斋郎战斗活动座谈会。

  在座谈会上，一位85岁的叶庆炉老人，从自家阁楼顶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他珍藏了79年的两只碗，双手颤抖地捧着来到会上激动地说：“我老了，该给它们找个安稳的家了，这两只碗一只捐赠给省军区军史馆，另一只捐赠给斋郎战斗旧址纪念馆，我可以经常来看它”。这两只碗蕴藏着弥足珍贵的一段红色记忆，伴随着叶老从幼儿、少年、中年直到老年。

  据叶老回忆,1935年4月下旬，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从福建寿宁进入庆元斋郎村。此时尾追挺进师的敌人主要有东北方向的“浙江保安一团”李秀部1200余人，西南方向的“闽保二团”马洪琛部1000余人，东面和东南面的反动地方武装大刀会门徒上千名。当时，挺进师只有五六百人，而且装备十分落后。敌人以数倍于我的兵力，企图将红军一网打尽。迫于斋郎特殊的地理环境，他们虽然在兵力上数倍于红军，但不敢贸然进攻，使红军在斋郎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当年红军刚进入斋郎村时，由于村民对红军不了解，都纷纷逃进深山躲藏了起来。叶老当时只有6岁，在逃往山上途中一打滑不慎脚受了重伤，忍不住剧烈的伤痛他连夜嗷嗷大哭，这样哭喊全村人的性命怎保？无奈之下，山上村民劝他姐姐把他背回村里去，说要死也只能死他们两个。红军进村后，看到村民们都走光了，就住宿在村外的一些灰房、牛栏等地方，并进村将村里的道路打扫得干干净净，对群众的东西秋毫无犯。当红军一锅面条烧好准备就餐时，突然听到一民房里传出孩子撕心的哭喊声，三个红军马上循声找去，找到了叶老家，一推开门，首先发现一个衣裳褴褛女孩坐地哭，走进一看，还有一个躺地上也就是幼时的叶老，哭喊声已经很微弱，脸色乌青发白，一只脚的膝盖红肿成一个皮球大的包包。看到这可怜场景，红军二话没说，一个留守，其他夺门而出，不一会儿，两个红军端来了两碗面，取来了伤药膏帖，纷纷给的叶老清洗上药……吃了面，上了药，后半夜，伤痛渐渐退去，姐弟俩呼呼进入梦乡。这样过了两天，个别胆大的村民偷偷回来查看，看到红军两天来没有进入村民家里一步，村里的一切完好无损时，知道红军是好人，于是上山将村民们叫了回来。村民们回家后看到村里的一切，十分感动，于是纷纷将红军叫进自家屋子里住下。红军在村里的六天时间里，姐弟俩每天每餐都能吃到红军送来的热腾藤的饭菜。当红军最后一次送饭给叶老姐弟俩吃时，叶老爸妈才偷偷地回来，看到两个孩子得救，很是感动，准备去叫红军来家里住时，红军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两只一大一小带着翠绿的青瓷碗。红军走后，敌保安团在斋郞一带活动更猖獗，动不动到村民家中搜查红军的蛛丝马迹，一旦发现连村民一起消灭，因此，为了感谢恩人，多年来，叶老一家用性命去呵护着这两只碗，也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两只碗的事情。为了藏碗，当时叶老父母亲绞尽了脑汁，从床底、屋顶到猪棚、茅房，几经辗转，几经汗颜。有个寒冬半夜，刚好叶家把碗藏在猪棚边上一破篓里，四周堆满了木材稻草等杂物，突然敌人破门而入，把叶老整个屋子收刮遍了，最后到这堆杂物边也翻了翻，叶老父亲起床吓得蜷缩在柱子旁不敢吱声，心想今晚全家性命难保了。等他回过神来，敌人早离开了，叶老父亲急忙朝杂物堆跑去，发现那个装碗的破篓被踢到一角落里，打开一看碗还在，叶老父亲紧紧将两只碗放在怀里，外面裹着件破棉袄一夜都没合眼。无奈之下，有天，叶老父亲带着叶老半夜偷偷到离自家不远的菜地里挖了个洞，用油纸包好两只碗埋在地下。没想这一埋就埋到解放后，也就是1951年，全国都解放了才又偷偷把这两个碗从菜地里挖回来，发现完好无缺，一家人很是高兴。从此将这两只碗藏到了屋顶，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直到叶老父亲病逝弥留之际，叶老母亲在一旁大哭，叶老含泪看着父亲，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很微弱地突出这么几个字，大概意思是说红军是咱家一辈子的救命恩人，说完这后，就不会说话了，什么后事都没交代，最后就是双手指着屋顶，示意叶老将这两只碗要好好的珍藏……从此叶老日出耕作日落休息，夜里睡不着还时不时的爬楼顶去取下两只碗，不厌其烦的回忆着红军施恩那难忘的岁月，日日与这两只碗朝夕相伴，日子叠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红军送饭送菜那温和的音容笑貌永远深深的刻在叶老的脑海里无法磨灭，好像发生的故事就在眼前。 解放10年后，叶老已经成家，村里时不时有收购古董的商贩来串门，说什么年代久的青瓷碗如果有的话，可以重金收购，当时，叶老一家靠务农为主，一直家境都比较贫寒，他大儿子提出说：“爸爸看我们保存的两只红军碗能买多少钱，如果价格卖得高的话卖掉补贴家用？反正放着你整天不敢跟人说，一辈子提心吊胆的”，没想儿子这么一说，叶老大怒，什么忘恩负义了等等把儿子教训了一通，把商贩赶出了家门，从此只要有收购古董的商贩，叶老门都不让进。两只碗岂能卖？叶老说它们是无价的，它们见证着红军战士永不磨灭的光辉历史。当年斋郎战斗红军以500余人兵力击溃敌军3000余人的进攻，创造挺进师战斗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光辉战例。粟裕在后来的回忆中写道：“斋郎战斗，是我军挺进浙闽边境的关键性一仗。斋郎战斗的胜利，迫使敌保安团队在以后一段时间内转为退守，龙泉河北面的敌人已比较空虚，一些反动地主也纷纷离开了浙西南，我们获得了开辟以仙霞岭为中心的浙西南游击根据地的有利时机，胜利完成了进军以来的第一个作战任务——打开进入浙西南开辟游击根据地的通道。”如今，像叶老一样，在斋郎村民中留下了许多军爱民、民拥军的美好传说，在庆元这块红色土地上流传不衰。现在，斋郎村还有红军战斗指挥部遗址、牧牛场战斗遗址、岙头淤战斗遗址、猪背脊战斗遗址、斋郎战斗纪念碑、红军亭等，斋郎村也因此成为国防教育基地。

    2014年1月9日，“斋郎战斗红军遗留文物”捐赠浙江省军区军史馆仪式在斋郎村战斗旧址举行。在捐赠现场，当省军区军史办楼海勇主任接过叶老捐赠的一只红军碗时，感慨地说：“历史并不是与现在相割裂的死的东西，而是活生生的。我们最重要的是应该了解斋郞战斗这段历史如何影响现在的人和现在的生活方式，并将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我们收藏红军历史文物不仅仅是为了纪念用，而是希望通过展示珍贵的红军文物，昭示后人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当年红军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从客观的角度去了解事实，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历史。如果这样能影响一些人，而这些人又能影响更多人，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关注这段历史。”

张其梅 胡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