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生（1900-1994），1900年1月生于江苏省泰兴县（今泰兴市）广陵镇周莲乡陈家庄。1939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全国抗日战争初期，在家乡秘密组织抗日救亡大队，任大队长。1940年6月率部参加新四军郭村保卫战。战后正式编入新四军序列，任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第三纵队副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华东军区海军后勤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华东军区海军司令部第一副参谋长。1959年转业地方，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苏省委员会常务委员、副主席，江苏省人民委员会秘书长 等。1994年3月21日在南京逝世。

在纪念新四军东进40周年的日子里，我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缅怀敬爱的陈毅同志。想起他对我的亲切教诲，就止不住热泪盈眶，思绪万千。

皖南事变前，陈毅同志率领新四军东进抗日。因为工作关系，我曾多次见到他，陈毅司令员学识渊博，高瞻远瞩，气度恢弘，胸襟磊落，识大体，顾大局，对同志关怀备至，对敌人横眉冷对。

我第一次见到陈毅同志是在1939年9月下旬。那时鉴于苏北复杂的抗战形势，我在党领导和关怀下组织的一支抗日游击队里工作，为了保存力量，暂时借用了国民党鲁苏皖边游击总指挥李明扬部队的番号。一天，李明扬派我去苏南丁祝山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部领取一批弹药。我把部队留在扬中——新四军管文蔚部队的驻地，便带一个精干营，越过五道封锁线，到达茅山以南地区。当我们来到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部的所在地竹箦桥时，已是上午九十点钟了。在离司令部20多里的一个地方。我们见到一位身材魁梧的新四军指挥员，腰间挂着短枪，骑着一匹枣红马，并带着一个排的战士，向我们迎面走来，这个指挥员看到我们胸章上的番号，便敏捷地跳下马来，亲切地与我握手。他带着浓厚的四川口音对我说：“你就是陈玉生吧？管司令（指管文蔚同志）打来的电报我已经收到了。”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指挥员就是我日夜想念的陈毅同志啊！我含着热泪，亲切地叫了一声：“陈司令员！”遂将李明扬的亲笔信交给陈毅同志。俟陈毅同志看完了信，我随即集合了部队，大声地喊道：“请陈司令员训话！”战士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陈司令员笑着说；“同志们辛苦了！你们从苏北到苏南来运子弹，这是件重要的工作，打日本鬼子，没有子弹不行啊！”他扬了扬手中的信说：“这里有李总指挥（指李明扬）的来信，要我们新四军给予协助，协助者互相协助，互相帮助。凡是愿意抗日的中国人都应该互相协作，互相帮助嘛！让我们联合起来打倒日本鬼子！祝同志们胜利完成任务！”陈司令员讲完以后，向大家挥手告别，上马赶路了。后来，我才知道，陈司令员是去扬中为新四军东进作准备工作的。

我在粟裕副司令和刘炎、钟期光等同志的帮助下，终于从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部取回这批弹药，踏上了归程。我们从龟山过江，到了扬中，在老郎街又见到了陈毅同志。我向陈司令员汇报了沿途的情况，末了，我说：“陈司令员，我把子弹运回来了，我的部队也早就留在扬中，请您收下吧！我不回去了。”

陈司令员见我执意要留在新四军，便语气温和地批评道：“同志！不能这样做嘛！这样做了，我们就首先破坏了同李明扬的关系，破坏了抗日统一战线。李总指挥不是叫你带了几千元现款慰问新四军伤病员吗？你留在新四军，人家就会说我们共产党人忘恩负义了。”

陈司令员接着说：“我同李明扬在北伐战争期间就认识了，他是北伐军第一师师长，此人并不反共，是主张国共合作的。他不是蒋介石的嫡系，是受排挤的。因此，我们到苏北开辟抗日根据地，一定要争取李明扬中立，集中力量对付韩德勤。韩德勤是个老奸巨猾的反共老手。我们在第三次反围剿斗争中曾经俘虏过他，后来把他放掉了。他那个部队不抗日，专打共产党，大发国难财，日本人也不打他。在苏北要开创抗日救国的新局面，必须消灭韩德勒，因此，你要把子弹全部运回去，完成李总指挥交给你的任务。你和你的部队也不能留在新四军。”

我说：“陈司令员，我唱戏唱‘红’了，人家知道陈玉生是共产党了。”陈司令员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说：“你还以为人家不晓得你陈玉生是共产党员吗？不然，怎么会派你来和我们联系呢？让人家知道自己是共产党员有什么不好？共产党人光明磊落，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过，你也要提高警惕，小心人家缴你们的枪！”

谈话结束时，陈司令告诉我，你们的部队今后归叶飞同志指挥，并介绍了我和叶飞同志见了面。

那一天下午，天降大雪，在总部门口，陈司令员关切地问我：“大冷天，你怎么赤脚穿草鞋？”我说，终年如此，已经习惯了。陈司令员对我说：“你这种吃苦的精神很好！但是脚冻坏了，不能走路，思想再好，怎么革命啊？”说着，便掏钱给警卫员，叫他上街买鞋买袜又叫陈同生同志帮助打热水给我洗脚。陈司令员一直看着我洗完脚，穿上新袜新鞋，才允许我走。

1940年6月，叶飞同志率领的新四军挺进纵队借道郭村，准备作短暂的休整，然后东进。不料国民党鲁苏皖边游击指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受到韩德勤的怂恿，集合保安第三旅张星炳部共13个团的兵力，向郭村贸然进犯。我奉叶飞同志的命令，带了部队星夜驰援郭村。在叶飞同志的指挥下，我们把李长江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一直追到泰州城下九里沟。这时，陈司令员已由扬中到达苏北，他下令部队停止进攻，要我们从抗战全局考虑，继续做好抗日统一战线工作，争取李明扬和李长江中立。后来，李明扬派他的参谋长许少顿，将被扣留的新四军谈判代表陈同生同志请到李明扬家里吃饭，又赔礼道歉，并护送陈同生同志回到郭村。不久陈司令员又连夜赶到郭村。第二天，李明扬带了500条军毯、1000条子弹带及香烟之类的物品，亲自到郭村向陈司令员赔礼道歉，还反复解释：两军冲突，纯属误会，他本人当时因公暂离泰州总部，对情况全然不知，是副总指挥李长江鲁莽所致。

陈司令员笑着说道：“我们还是团结起来打日本鬼子好！打内战，不得人心，老百姓和军队都坚决反对，希望李总指挥今后同我们新四军多多合作，为收复国土、拯救中华民族而奋斗！”

陈司令员接着说：“我顺便打一个招呼，陈玉生的部队不能跟你回去了。他们是我们共产党组织的部队，过去借用了你们的番号。”

陈司令员最后说道：“新四军到了郭村，我们不占你的地盘，希望你让出一条路，给我们东进。”

李明扬当即答应。

陈司令员命令我们将全部俘虏及缴获的枪支物品还给李明扬。从此，二李和新四军的摩擦结束了。

由于陈毅同志坚决贯彻执行了党中央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争取了李明扬，团结了中间势力，从而彻底孤立了以韩德勤为代表的国民党在江苏的顽固派，为黄桥决战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基础。作为一个卓越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的陈毅同志是十分讲究斗争策略和斗争艺术的。黄桥决战，我们遵照陈司令员的决策，争取了泰州、姜堰等地的鲁苏皖游击指挥部的部队和税警总队保持中立，集中主力，将自海安、曲塘南犯的第八十九军和独立六旅诱至黄桥附近，分割包围，经过一天多的激战，于10月5日下午，歼灭了韩德勤的主力1.1万多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八十九军中将军长李守维被围攻淹死，独立六旅中将旅长翁达自杀身死。我军乘胜解放了海安、东台等地。黄桥战役的胜利，打开了苏北抗战的局面，对进一步发展华中人民抗日力量，开辟华中抗日民主根据地具有决定的意义。这一仗充分显示了陈司令员卓越的军事才能。

陈毅同志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是人所共知的，这里，我且补述一则小故事。黄桥决战前夕，陈司令员曾对泰州的“二李”作了分析，认为他们是处于观望的状态，若是我们打赢了，他们踞守自安，若是我们打输了，他们便乘机出动，捞点油水。为了牵制“二李”，不让他们支援韩德勤，陈司令员设下巧计，利用关系，派人带两名警卫员到宣家堡陪二李的秘书长张公任打牌。陈司令员派出的警卫员乘张公任打牌的时机，有意赶去告诉我方同志有关黄桥战斗的进展情况。张公任在旁听了便立即打电话告诉“二李”，“二李”得知新四军取胜的消息，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纪念黄桥决战胜利40周年，我更加缅怀陈毅同志。我记得陈总生前所写的《题西山红叶》一诗中有这样两句：“红叶落尘埃，莫谓红绝矣，明春花再发，万红与千紫。”读着陈总的诗，我仿佛又看到陈总率领我们踏着当年新四军东进的足迹，朝着祖国万紫千红的四化的春天迈进！

陈玉生

《新四军黄桥战役史料》，新四军黄桥战役历史陈列馆、扬州大专院校党史教学研究会编，198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