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二十年前的今天，中国电影界的领军人物谢晋导演为了拍摄中国版的《乡村女教师》的电影风尘仆仆地来到泰顺选择外景的最佳拍摄地，已经八十岁的他在廊桥边和碇步上留下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身影。虽然拍摄电影的构想没有实现，但泰顺人民永远牢记谢晋导演的那一片深情厚谊。

▲谢晋导演

谢晋是我国知名电影导演、人民艺术家，是中国电影第三代导演的领军人物、现实主义电影美学的集大成者。在超过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中，他留下了众多优秀影片，成为了中国改革开放、发展进步的见证者。

本可以理所应当接受社会给予的崇高评价和特殊荣誉的谢晋，并没有沉醉于曾经的荣光与辉煌，而是选择在他的电影中从创作内容到表现形式开始新的突围。正是满怀这样的崇高理念和执着追求，谢晋导演开始了他和泰顺一段未了的电影情缘。 

 ▲谢晋导演与韩美林、余秋雨在一起

    在拍摄了《鸦片战争》《女足九号》经典作品后，谢晋导演筹备拍摄的电影中，还有一部投入了很大精力、准备以泰顺为主要外景拍摄地的《乡村女教师》。在他生命的最后那些年，“我最好的电影还没有拍出来，我还要继续拍下去”，是挂在谢晋导演嘴边常说的一句话。据谢晋夫人徐大雯回忆，这位为中国电影奋斗了一辈子的导演，常常独自坐在他的书房里，面对桌上几个已经写好的剧本，默默地抽着烟，半天不说一句话。徐大雯说，谢晋这一辈子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拍电影。越到晚年，他越感到时间紧迫，越想拍几部属于这个时代、属于人民的好电影。2002年8月1日，京华时报发布了一则消息，立刻吸引了广大影迷的眼球，消息中提到，久未出手的著名导演谢晋又有新动向，正在筹备他的倾情之作《乡村女教师》。这部为无私奉献的乡村教师树碑立传的中国版《乡村女教师》，将从编剧、演员等方面聚集起超强的创作阵容。对于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谢晋导演不止一次说过，他是在看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后，充分意识到人民教师的崇高和电影艺术的魅力，从此走上导演艺术之路的。这部由苏联儿童电影制片厂拍摄于1947年的经典电影，1950年由上海电影制片厂译制并在国内放映。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曾感动了几代电影观众，在当年建设祖国的火红年代，许多大学毕业生都深受这部电影的影响，积极投身到乡村教育事业中去的。如周恩来总理的侄女周秉德，就是在这部电影的感召下，报考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到北京郊区的一所小学任教，真正成为一名乡村女教师。谢晋导演的堂姐也是怀着这样的美好憧憬，到艰苦的农村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当舒绣文、高博这些著名演员还在录音棚为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配音时，谢晋导演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地看到了这部电影，他被女主人公无私奉献教育事业的精神所感动，并一直视为自己的人生楷模。进入改革开放时期，谢晋导演在全国各地拍电影时，接触了许多基层学校的教师，深感他们从业的艰难和事业的崇高，以及国民教育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重要程度。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以表达对工作、生活在社会底层乡村教师的敬仰之情。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虽然万事开头难，但他信心百倍地承诺，要用自己积累的丰富经验和艺术感受，选择全国电影观众喜欢的演员阵容，配备使用最好的拍摄设备，选择最适合剧情内涵的外景地，拍好这部二十一世纪中国版的《乡村女教师》。

▲1996年11月12日，《中国摄影报》用三分之一的版面头条刊登了萧云集《浙南廊桥有遗篇》图文报道

    谢晋导演把敏锐目光投向泰顺的重要起因，是在观看了摄影家萧云集拍摄的有关泰顺廊桥的一批照片后萌发的。泰顺境内保存完好的唐、宋、明、清的木拱廊桥，其数量之众多，工艺之巧秒，造型之美观，以及和周边环境的相处之和谐，在世界桥梁史上堪称一绝。萧云集从小在泰顺长大，从乐清师范学校美术专业毕业后，在泰顺县电影公司工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泰顺通”。1996年美国电影《廊桥遗梦》在国内上映时，他感到泰顺的那些古桥比起电影中的那座廊桥要漂亮多了。于是他背着摄影器材，走遍了泰顺的山山水水，开始了艰苦的摄影创作。1996年11月，萧云集把凝聚着无数心血的一组精美摄影作品，取名《浙南廊桥有遗篇》在《中国摄影报》上首次发表，很快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这个摄影展先后在浙江大学、复旦大学展出，谢晋导演看到这些美轮美奂的照片，立即被这些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古老廊桥所吸引，迸发出了创作灵感。几十年的艺术直觉强烈地提示他，泰顺很可能是非常适合电影《乡村女教师》的首选外景地，是电影拍摄从未踏足过的一块尚未开放的处女地。2003年7月下旬，谢晋导演按捺不住涌上心中的创作冲动，开始了自己的寻梦之旅。

▲泰顺北涧桥  季海波摄

▲泰顺仕水碇步  胡黎明摄

    2003年7月28日晚，谢晋导演从上海乘自备车到泰顺，下榻在泰顺宾馆。同来的还有《中国作家》杂志社副主编何建明，他将接替刘心武担任电影编剧。何建明是《落泪是金》《中国高考报告》的作者，作品曾多次荣获国家级大奖。在泰顺相关部门陪同下，谢晋导演开始为电影《乡村女教师》寻找外景地。他用了五天时间，在司前、泗溪、雅阳、仕阳、三魁、洲岭、筱村等地选择外景。这些或建在悬崖之间、或建在河谷两岸的廊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横在河谷之间用于两岸往来、当地人用石头建成的碇步，也令他连声称赞，流连忘返。

▲谢晋导演在泰顺取景

▲在文兴桥前，谢晋导演和相关部门工作人员拍照留念

    2003年8月28日下午，泰顺县委县政府相关负责人专程前往上海市虹桥路华苑大厦，到谢晋影视科技有限公司拜访，就电影拍摄的相关事宜交换了意见和想法。2003年11月16日，谢晋导演乘飞机抵达温州，参加温州电视台举办的电影论坛。他在谈了中国电影的现状和发展方向后，兴致勃勃地谈起即将在泰顺的创作，谈到这部电影的现实意义和可能产生的社会反响。2003年12月31日下午，谢晋导演作为浙江省电影家协会名誉主席，又一次来到温州，参加协会年会。据浙江省电影家协会理事吴建光回忆，谢晋导演随身携带着一只一般人还拎不太动的大皮箱，里面三分之二是书籍，多为浙南和泰顺风土人情、介绍廊桥的书籍，还有名人传记、文学名著和地图。2004年元旦当天，谢晋导演在吴建光等人陪同下，历时四个小时，风尘仆仆地于傍晚抵达泰顺仕阳。在前往泰顺的途中，谢晋导演说起电影《乡村女教师》的主要演员将进行调整。之后，谢晋导演一行与泰顺方面开展洽谈交流，就剧本修改等问题进行了讨论。1月2日和5日，谢晋导演和何建明编剧两次前往东溪乡考察。东溪乡位于泰顺东南，风光绮丽，人杰地灵，是著名的茶叶产区。1958年5月11日晚上，跟随浙江越剧二团送戏上山下乡的著名音乐家周大风，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在东溪乡土楼创作了经典名曲《采茶舞曲》。谢晋导演在土楼前听了有关《采茶舞曲》的创作介绍后，又信步走到碇步水畔，时而驻足远望，时而仰首沉思。在考察了仕阳那座泰顺最长的碇步以后，谢晋导演的灵感喷涌而出，他充满激情地说，这里的每一条碇步，就像是横在河谷上的一排排钢琴键，非常有艺术的感觉，这就是一座用琴键构成的桥。他决定用“琴桥”为电影重新命名，由此《乡村女教师》更名为《琴桥悠悠》。多年后的2010年，东溪乡的后宅垟、碇步头、岭头坪三个行政村合并时，村民一致同意以“琴桥”这个富有浪漫诗意的名字，命名了自己新的家园。

▲谢晋导演和泰顺相关负责人在东溪碇步上合影留念

    在谢晋导演考察泰顺期间，泰顺县委专门召开了创作座谈会。会上，谢晋导演倾听大家的发言，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萌发的灵感，还不时插话询问泰顺的风土人情。根据丰富的生活素材和泰顺的自然风光，谢晋导演设计了这部电影的基本情节：恬静祥和的小山村，居住在碇步附近的一位年轻女教师，她每天都在碇步附近，护送到学校读书的孩子们。夏日里的一天，连续的暴雨导致山洪爆发，意想不到的险情突然发生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由此展开。谢晋导演决定把电影主要外景都放在泰顺拍摄，他透露，电影拍摄周期三个月，计划在泰顺拍摄二个月，尔后进入后期制作阶段。2004年2月26日，春节过后才一个月，为了尽快开展下一步工作，谢晋团队派员前往泰顺实地考察。谢晋导演给泰顺相关负责人写了一封信，告知了电影项目的大致进度，表示目前还在抓剧本定稿和物色演员、摄影、美工等主创人员的准备工作阶段，影片尚需拖延一些日子。2004年3月5日，泰顺向在外企业家致信，积极筹措电影拍摄资金。2004年3月22日，中国新闻网发布消息称：“今年沪上民营公司将有何新举措？记者采访了其中的部分公司，上海谢晋影视科技有限公司今年将拍摄两部电影、三部20集电视连续剧。据公司张总介绍，今年谢晋导演将再度出山，亲自执导《琴桥悠悠》和《与皇帝离婚的女人》两部电影。由谢晋导演任艺术总监、谢衍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拍摄的电视剧《晚情》《谢谢你的爱》，庄红胜编剧、导演的缉毒大戏《风中的玫瑰》也将陆续投入拍摄。”▲《琴桥悠悠》剧本2005年5月21日，为了进一步落实拍摄相关事宜，谢晋导演的大儿子、同样从事影视导演工作的谢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泰顺。同行的还有一位从事文案的女同事，名字叫凌佳，她负责剧本文字的润色工作。谢衍沿着父亲走过的选景路线，又一次复查了将要拍摄的主要外景。他认为，泰顺如此优美的自然风光，一定会为电影增加极大的美誉度。但同时，他也对拍摄资金的筹措感到了一些担忧。谢晋导演认为，这样一部关于国民教育题材的电影，一定会引起国家高度的重视，一定会有一批有识之士慷慨解囊，全社会也一定会鼎力相助。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电影拍摄面临着资金短缺的问题。那时泰顺地方财政也很困难，无力单独挑起这个重担。谢晋导演是一个从来就不肯服输的人，已八十高龄的他多次前往北京，到相关部门寻求支持，他甚至写信给国务院分管教育的国务委员陈至立同志，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由于拍摄资金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落实，加之剧本创作也没有达到他近似严苛的要求，电影拍摄一直处于搁置状态。万没有想到的是，2008年10月18日，谢晋导演在回母校春晖中学参加校庆时猝然去世，他的大儿子谢衍也早于父亲一个多月前患重病不治。壮志未酬，泪洒英雄，这是谢晋导演父子留给中国电影最后的一个遗愿，也是印刻在泰顺大好河山的巨大遗憾。

▲谢晋导演

    2023年7月，是谢晋导演为拍摄电影到泰顺二十周年，也是他的一百周年诞辰。此时此刻，泰顺人民更加缅怀谢晋导演的那一份厚谊深情，在文化与旅游高度融合发展的今天，更加体会到他当年的良苦用心。如今的泰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经济建设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成为镶嵌在绿水青山中一颗璀璨明珠，全县人民正在为打造“浙南明珠、最美山城”而努力奋斗。为了表达对谢晋导演的怀念和敬仰之情，泰顺人民将通过自己的方式，纪念这位中国电影的伟大先贤，盼望有朝一日把《琴桥悠悠》搬上银幕，以告慰谢晋导演父子的在天之灵，让不朽的谢晋精神永驻在浙南这一片美丽的土地上。

       作者 钟冶平

 作者简介

钟冶平，国家一级导演，拍摄的纪录片《谢晋》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出，被列入《中国文化名人》纪录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