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aner1
    • 新四军铁军
    • 己亥年轮播图
    • 建党节
    • <
    • >

怀念烈属蔡大姐

  • 时间:   2023-05-20      
  • 作者:   吴遐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一师分会     
  • 浏览人数:  395

    蔡大姐叫蔡希英,是江苏省如东县掘东区大豫乡坚持村的农民。她的两个弟弟、两个儿子都在抗战时期参加了新四军,其中一个弟弟、两个儿子都在解放战争中牺牲。她居住的那个村子约有80户人家,有13位烈士,其中她家就有3位,她在村里是位受人尊敬的烈属。

我认识蔡大姐是在1942年初。那时我在如东县大豫中学(现为江苏省如东高级中学,是1941年由苏中根据地如东县政府创办的,我曾任学校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工作,学校放寒假,师生们都各自回家。日本鬼子、伪军经常下乡“扫荡”,组织上要我在学生中找个社会关系,以便于隐蔽。学生中有一位叫蔡炘(原名蔡汉祥)的很热情,他说他的小姐姐与我同岁,去世不久,如果寄名给他的父母做干女儿,两位老人家一定高兴。经征得他父母同意,我准备了红枣、红糖等礼品去拜认寄父母(干亲)。那天,蔡炘的大姐从南宅特地赶到娘家来,要认认我这个当老师的干妹妹。在此之前,我与蔡炘、徐征(蔡大姐的儿子,原名徐邦杰)同学的接触中,蔡炘常会讲起他的大姐,而徐征更是不停地夸他的妈妈。这舅甥俩在1941年秋大豫中学创办时我们就已相识,从他俩口中早就熟知这位勤劳、善良的大姐了。

蔡大姐和我的寄母(干妈)一样,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她长得也很像我的寄母(干妈),长长的脸,大大的眼睛,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个子高高的,身体很结实,一见面就像是老相识样的问寒嘘暖,关怀备至。她虽没文化却很关心弟弟和她的两个儿子的学习,要我严格教育他们。她很支持孩子们读书学习,她有4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大儿子夭折,其他5个,即使在战争的环境下也千方百计送他们上学。徐征小学毕业时,掘港镇被日本鬼子占领。周围没有中学,蔡大姐把他送到启东汇龙镇中学念书。大豫中学一成立,就把他转到大豫中学。后来,学校北迁,离家较远,蔡大姐又把三儿子徐彻(原名徐邦栋)也送进了如皋中学,与哥哥一起上学。小儿子邦汉读到初中毕业,担任小学教员,新中国成立后组织上安排他到泰州师范学校进修,毕业后担任小学校长。他的两个女儿也都送去上学。小学毕业后,大女儿读不进书,辍学工作;小女儿一直培养到大学毕业,成为他家里的唯一的大学生。在子女们都去上学之际,大姐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全部的农活。蔡大姐家有60亩祖田,丈夫身体不好,除农忙时请人帮忙外,田里家里的活都是大姐一个人干。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亮了回家给孩子们做早饭,等孩子们上学了,又到地里干活。到晚上还要推磨筛谷,准备第二天的饭食。为了让孩子们能够专心念书学文化,蔡大姐就是这样每天起早摸黑不辞辛劳毫无怨言地忙碌着。有一次,她从地里回家,看见几个儿子没在念书,却在下棋,很生气。她一气之下把棋子没收,埋在宅后。孩子们调皮,等她走了,又把棋子挖出来洗干净,继续玩。大姐再次发现后,又把棋子扔到屋后的河沟里,几个孩子又到河沟里把棋子摸出来。最后,大姐气得没办法,干脆把棋子全部扔到炉灶里,一把火烧光。这一举动充分表明了大姐让孩子们读书的决心……

大姐的两个弟弟蔡炘、蔡炜和两个儿子徐彻、徐征,年龄相差不多,分别于1941年、1942年进了解放区的大豫中学读书。即使学校离得远,要走几十里路,大姐也让他们去。他们四个在学校表现都很好。蔡炘1942年就到部队去了。徐征在学校是骨干,16岁就任学生党支部书记,工作很积极,1943年参军。学校还专门为他和其他参军的同学开了欢送会。蔡炜的特长是唱歌、画画。他也特别爱好音乐、美术,于1944年秋调到部队文工团工作。徐彻于1944年冬天进了四分区专门学校,主动、积极参加学习、劳动和学校的各项工作,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于1945年夏天日本鬼子投降前参了军。两个弟弟、两个儿子先后参军,对蔡大姐来说,也不是没有思想斗争。她内心本意是希望孩子们好好上学,成为有文化的人。但是家乡兵荒马乱,日本鬼子、伪军“扫荡”“清乡”,顽军下乡烧杀抢掠,家里不能住,经常要“跑反”(为躲避兵乱或匪患而逃往别处)。这些活生生的事实教育了她,躲是躲不掉的,年轻的男子汉待在家里,也是待不住的。到部队去参加新四军,是为了打鬼子、打反动派,保家卫国,才能有好日子过。蔡大姐思想通了,毅然决然地支持亲人参军。

1946年夏天,华中野战军一师集中在如皋城整休。大姐的丈夫接到徐彻的信赶到了如皋探亲。到了如皋,才听说蔡炘、蔡炜都在如皋城。舅甥三人同在一个部队,彼此还都不知道。见了面,特别高兴。姐夫回家后不久,蔡大姐又带着妈妈一起到如皋城来探望,见到了弟弟和儿子。当时,蔡炘正在执行任务,不在如皋城。两个妈妈,两个儿子,多年未见,好不容易见到一面,真是悲喜交加。妈妈看到儿子成长懂事了,穿上军装,挺有精神。儿子见到妈妈衰老了,白发增多了,不能承欢膝下,不能分担家务劳动而于心不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两位妈妈在部队待了一个星期。因部队有战争任务通知家属离队,干妈和蔡大姐均未能等到蔡炘回来。谁知道这次探亲不遇竟成为母亲和姐姐的终身遗憾。

根据弟弟蔡炜(1944年参军,离休前任辽阳武装部副部长)的回忆,在他懂事后与哥哥蔡炘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而蔡炘又在解放战争中英勇牺牲,给他留下了终身的遗憾。蔡炘比蔡蔡炜大一岁。当蔡炜进如皋中学时,蔡炘已转入简师班。两人在一个学校共同学习不到半年,哥哥就参军了,只知道是在地方部队。蔡炜是1944年入伍。1945年元旦,意想不到是兄弟两人同乘一条船渡江南下,到江南作战。上岸时,兄弟俩才见面。那时,蔡炜在二分区文工团,蔡炘在三旅八团一营营部。蔡炘告诉蔡炜,在调到主力部队前,曾回家见过父母,父亲身患重病,母亲还健康,家里生活很困难。叮咛弟弟当心自己,和同志们搞好团结,还送了一把口琴给弟弟,就匆匆分别了。1946年在如皋休整时,兄弟俩又见了面。当时日本鬼子已经投降,部队里还组织了对“内战是否打得起来”的问题开展了大讨论,兄弟俩都盼望和平,哥哥想结婚成家,到地方工作,弟弟想继续上学。这些理想都被国民党反动派破灭了。解放战争开始后,蔡炘在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十二师三十五团,经历了枣庄、孟良崮等战役,歼灭蒋匪军第一快速纵队后略事休整。一天,他们连里包饺子,特地让通讯员到纵队政治部新闻台把蔡炜叫来吃饺子,此时,蔡炘一面吃着一面还给排长布置战斗任务,进行战前准备。匆匆吃完饺子,临别时,蔡炘送了一程,告诉蔡炜,仗越打越大,战争越来越激烈,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谁幸存谁就奉养母亲晚年。兄弟俩就这样作了最后的诀别。

蔡炘是在1947年7月,部队攻打山东费城时牺牲的。战斗自7月2日开始,清扫了外围敌人,7月3日攻城。三十五团从南门和城西南攻城,二十八团从东门和城东南攻击。因炸药包太小,组织火力不够,地形不利等因素,四门攻击均未成功。蔡炘时任九连指导员,在7月3日的攻城中,带领连队英勇作战,身先士卒,光荣牺牲。

蔡炘牺牲的消息一直到9~10月间才通知到老家。大姐和干妈非常悲痛。两人都为到如皋去探亲却未见到蔡炘而感到万分懊痛、悔恨不已。

image.png

                                         路澈在前线给徐征拍的照片。

    徐征1943年到部队,先在区队,后任武工队指导员,1946年调到四分区部队八团一营任教导员。那时他才19岁。1946年冬,汇龙镇战斗后,他曾回家一次。棉衣上还残留着少许血迹,大姐看到儿子回家非常高兴,并告知去如皋探望徐彻及蔡炜的消息。兄弟舅甥也有几年未见面了。当然大姐多少也为儿子面对的危险而担惊受怕,更未料到这一次见面竟成永别。1947年12月,徐征所在的一营担任攻打岔河的任务,冒着倾盆大雨从乡间驻地出发,沿着泥泞小路行进,当地群众为防滑,把家里的稻草拿出来铺垫路面,很多人都淋得浑身湿透。部队在镇边略事休息,凌晨发起总攻,徐征与营长一起带领部队猛攻敌人碉堡。当听不到碉堡的反击枪声后,徐征从河边跑到岸上,拿起了望远镜瞭望,未想到碉堡里还躲藏着三个顽军,一声冷枪把徐征击倒,身负重伤。他的警卫员随即冲上前去,全歼了碉堡里的顽军。当时这个营里的新华社随军记者路澈(也是大豫中学学生)得知徐征身负重伤,赶上前去探视时却被告知已牺牲并已转移。徐征牺牲时刚满20岁,他是个青春、有为的指挥员,也是个活泼的小伙子。无论是与同级领导、下级干部和战士,都像亲兄弟一样。除了工作,没有上下级之分;做起思想工作来也很风趣,极少有板着面孔的架势,因此周围的同志都与他相处亲密。徐征牺牲后,遗体入殓,由警卫员护送回原籍。1948年春节之际,蔡大姐全家是沉浸在悲痛欲绝的哀悼声中度过的。为了纪念徐征的牺牲,县里决定把豫南乡改为徐征乡,乡里的小学改名为徐征小学。

徐彻参军时只有17岁,先在分区部队任连队文化教员、支部书记,后调编到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第十师二十九团八连任指导员。他参军后,自1946年夏天在如皋城见到他妈妈(蔡大姐)后,一直在徐州、山东一带作战,也没有机会回家。当淮海战役以取得第一阶段全歼黄百韬兵团的胜利进入第二阶段时,1948年12月初,徐州的30万敌人弃城向安徽省萧县、河南省永城方向撤退。原在徐州东南诸兰一线阻击徐州敌军的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与兄弟部队西进追敌,急行军前进了130多里。12月6号,徐彻所在的二十九团在9辆坦克的配合下,由北向南向郭庄前平庄攻击前进。二十八团由北向郭庄前平庄西侧攻击前进。正巧两个团两个连靠在一起,徐彻见到了大豫中学的同学黄玉章(后任国防大学副校长),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就继续前进,就在那天前平庄战斗中,徐彻光荣牺牲。他的战友们都说他作战勇敢,关心同志,工作细致。对他的牺牲都感到悲痛。

1949年,又是一个春节的前夕,传来了徐彻牺牲的消息,对大姐这一家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两年之间,接二连三传来了弟弟与两个儿子牺牲的噩耗。紧接着姐夫的病情也恶化,在当地组织的关心下,在南通找到了比较好的医生,诊断出是晚期胃癌无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很快就病故了。

弟弟和两个儿子先后牺牲,丈夫又病故。接二连三的不幸使蔡大姐精神上深受打击,不思茶饭、睡不着觉,多日沉浸在悲痛中。在各级政府的关心和优抚下,在子女们承欢和慰藉下,蔡大姐终于度过了这艰难的时刻。县、区、乡等各级政府对待大姐都很敬重,逢年过节都要来慰问,平时知道家中缺乏劳力,主动帮助耕种收获,免征各种税粮。小儿子以及两个女儿在学校里工作、念书,也都受到了同事和同学们的爱戴和敬重。对这些,大姐一直牢记心中。她知道这是她两个牺牲了的儿子的光荣。大姐曾多次提出来不要给予照顾,也知道周围群众生活都很困苦,只要自己能承担的、能克服的,她都主动做了。为了使壮烈牺牲的两个儿子后继有人,大姐决定让小儿子邦汉所生育的大孙子、二孙子分别过继给徐征和徐彻。对于大姐来说,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宽慰。

蔡大姐逐渐地也想开了,能客观的理智的向前看。特别是看到晚辈们都能学有所成,在各自的岗位上多有所建树,也感到很欣慰。小儿子担任学校校长,4个孙子和1个孙女也逐渐成长,都读到了高中,有的参军入伍,有的在乡里工作,有的教书。两个女儿,也都成家,特别是小女儿大学毕业后就在南京工作。晚年,她会去在东北沈阳的小弟弟蔡炜家和在南京女儿家都住住玩玩。只是80多岁以后,由于当年失去儿子时经常哭泣,造成眼睛逐渐失明。蔡大姐于1990年病逝,享年85岁。

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不由得常常想起那些为国为民,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立过功、建过勋,甚至捐躯牺牲的成千上万的功臣们、烈士们,而在这中间,就有我所熟悉的许多战友。包括蔡炘和徐彻、徐征舅甥三人,因而也更加怀念蔡大姐这位烈属。1999年3月,应蔡炜之约,我陪同蔡炜以及他的子女一起去了如东,悼念我的寄母(干妈)及大姐,以及他们牺牲的孩子、我的战友,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

我是幸存者,没有先烈们的英勇牺牲,没有烈属们的无私奉献,没有成千上万的功臣们的英勇奋斗,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如今可以告慰先烈们的是:我们的国家日益富强,我们的生活蒸蒸日上,虽然前进中的困难还不小,但是我们相信: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只要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发愤图强,我们一定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烈士们,蔡大姐,安息吧!

 

(一师分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