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以后,敌后战场的斗争形势日益严峻。蒋介石为了掐住我军的脖子,几乎掐断了我军的军饷,日、伪、顽反动势力也加紧了对我根据地的经济封锁。为应对这一严峻局面,党中央、毛主席发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强调必须走生产自救的道路。
1941年,新四军副军长兼二师师长张云逸率领师部驻扎在江苏盱眙黄花塘。当时部队供给标准很低。伙食、服装费无法保证,军械费、津贴费、杂什费更加困难,连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三钱油这个很低的标准也常常达不到。棉衣一直要穿到第二年的初夏,热得受不了,战士们把里边棉花扯掉,当作单衣。这身单衣也只有一件,要到河里洗澡才能洗衣服,洗了衣服晒在河滩上,人得光屁股等衣服干了才能上岸;女同志没有替换衣服就更困难了。
一次在师部,张云逸召集部队干部开会,尽管窗户都打开了,但是会议室里仍然烟雾缭绕,他被呛得不时地咳嗽。张云逸很清楚,这些干部抽的所谓香烟,其实大多是用树叶或者豆叶卷起的“喇叭烟”,吸在嘴里连嗓子都上火。散会后,张云逸看到几个战士钻进会议室从地上捡烟头,收集里面的烟丝,深受触动。他知道,这些香烟都是前线缴获的,非常稀少。
他找来二师供给部部长胡弼亮,说:“当领导的要关心干部战士的生活问题,吃的、穿的、用的都得想办法解决。咱们能不能办个卷烟厂,解决一下干部战士抽烟的问题?”
“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准备自己动手办个烟厂。”胡弼亮长期从事后勤工作,算过一笔账:不包括打仗的军费,大约要近百个农民才能养活一个战士,养活一个半战士就有点勉强,养活两个战士就非常困难了。打仗需要钱,一发炮弹就合八亩小麦一季的收成,一次战斗打三百多发炮弹,就相当于消耗了两千四百亩地的小麦。根据地要想活下去,部队要发展,光靠种地不行,必须有受欢迎的产品,开展对外贸易,才能换到钱。如果能办个烟厂,肯定能解决一些部队的问题。
办烟厂首先要有原料。盱眙向西跨过津浦铁路就是定远和凤阳,是中国明清以来著名的烟叶产地。其中定远县城一度被二师攻下,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广大乡村基本上在二师的掌控之中,是淮南根据地的一部分。原料应该问题不大,但要穿过敌人在津浦路设立的封锁线才能拿到。
至于办厂经费,张云逸答应挤一点,不够的话,陈毅军长是个老烟枪,常常为断顿烦恼,愿意捐出两个月的津贴。但是技术工人和设备从哪里来呢?胡弼亮头疼了好长时间,直到二师五旅旅长成钧率领部队打下天长县铜城镇,心里才有了谱。
铜城有“小扬州”的美称。这里大户人家多,水陆交通便捷而且较为隐蔽,攻下铜城镇后,张云逸派胡弼亮去实地考察,落实创办烟厂的计划。
在铜城,胡弼亮了解到,有几户商人曾合伙办了一个“群众烟厂”,有一部卷烟机,生产一种叫“神龙”牌的香姻。由于国民党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铜城解放时,这个烟厂已经濒临倒闭。
听了汇报,张云逸指示胡弼亮,办烟厂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把厂子办起来,选派干部战士到群众烟厂参加生产和管理,学习积累烟厂管理经验和业务知识。第二步,新烟厂得到发展后,争取与群众烟厂合作,联合经营,同时安排合作社支持烟厂一部分资金作为股金,扩大生产规模。
听了张副军长的安排,胡弼亮有些困惑:“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闹革命的,是要推翻资产阶级剥削的,现在和企业主合作,用新四军的经费投入私人企业,行吗?”张云逸说:“上海有国营企业、私营企业,还有一种股份制企业,不论什么人都可以入股,年底按股分红。我们就是合资办股份公司。”
张云逸给罗炳辉批了42元淮南币作为开办经费,在当时相当一头大肥猪的价格。这也是后来有“一头大肥猪变个大烟厂”说法的由来。
二师供给部派刘葆华到铜城办厂,开始只弄到一台卷烟机。因为产量太低,又到天长、六合搞了两台,还聘请了两位技师。
香烟包装怎么办呢?胡弼亮把困难反映给了来铜城来看牙病的新四军参谋长赖传珠。赖参谋长说:“这事不难。上个月军部为报社买了一套印刷设备。他们每天印报纸大约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完全有时间帮你们印烟盒,就让他们承担这个任务。”
为了联合经营,刘葆华派人私访奄奄一息的群众烟厂,与老板黄亚庭洽谈,动员他与新四军合股经营,获得了对方同意。很快,“新群烟草公司”成立了,由新四军控股,首任厂长是刘葆华,黄亚庭任副厂长。
此时,刚由二师副师长升任师长的罗炳辉,请陈毅军长为香烟品牌起名。陈军长说,这个香烟是我们新四军根据地生产的,应该起个有意义的名字,我看就叫“飞马”牌。“飞马”象征着革命发展犹如长了翅膀的骏马!
很快,淮南日报社的同志为烟厂绘制了一幅展翅飞腾的骏马,作为产品商标。
安徽定远、凤阳一带的烟叶色泽金黄,质地优良,名闻遐迩。胡弼亮与厂领导研究决定,由新群烟厂选派得力干部,自备骡马组建运输队,到定远朱家湾一带采购上等烟叶。
由于津浦线被日军控制,路东和路西被封锁线隔开,烟厂虽然有路西抗日民主政权的支持,但必须冲破日军设置的关卡。从铜城镇到定远朱家湾有170多公里,朱家湾周围大都被日军占领着,南边吴家圩以东是土顽牛登峰的地盘。新群烟厂的运输队每次闯关,都冒着很大危险。
为了顺利拿到烟叶,刘葆华通过内线,在靠近津浦线的一个小镇,联系上一位有些名气的帮会——三番子的师爷,特意摆下酒席。会面时刘葆华坦诚相待,晓之以理,希望他深明大义,为抗战出力,做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在运输队通过封锁线的时候,向伪军弟兄打个招呼,网开一面,提供方便。同时承诺,通行一次送一件飞马香烟。听到过境有飞马烟,三番子师爷顿时来了精神,满口答应了刘葆华的要求。
新群烟厂投产后,开始一天生产飞马牌烟600多条,初步解决了部队官兵抽烟难的问题。后来日产量达8000条,除了自用,还可外销,效益远超张云逸副军长当初的想象,平均每个月能上交军部30万元,是当初投入的7000多倍!
烟厂生产走上正轨,产量上来了,陈毅军长要求飞马牌香烟飞进南京,飞进大上海,飞进国统区、敌占区。重点是上海,因为那里是技术和市场的重镇。
尽管烟厂按照张云逸的要求,从原辅料质量、烟丝质量、香料配比、包装质量四个方面严格把关,但飞马香烟和上海知名品牌相比仍然差距明显,要想短期追上,靠自己摸索积累不行,必须设法邀请上海师傅破解难题。经过发动群众,烟厂找到在上海英美烟草公司负责配料 的师傅,最终,对方将配方无保留地提供给了新群烟厂。
从此,飞马牌香烟很快在市场上发力,就连南京、上海、杭州等敌占区的烟贩子,也千方百计前来采购批发,很是热销。那时在上海、南京街头,经常能见到烟商竖起四个指头,神秘地告诉顾客:“这可是‘四爷’货真价实的‘飞马’啊!”
新四军二师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烟厂收入不仅补充了军费,减轻了人民负担,还支援了兄弟部队。遇上旱涝灾年,烟厂还捐款支援灾区,帮助穷苦的老百姓。
1943年,太行根据地和晋冀鲁豫边区遭受严重灾荒。为救助灾区,中共中央指示太行和晋冀鲁豫灾区开展生产自救,同时指示山东的八路军和华中的新四军支援灾区。按照新四军军部的要求,二师从香烟营利中拿出1600万元作为救灾款,秘密经由青岛“隆泰号”货栈购买救灾物资,连同剩余款项,分批发往了太行山根据地。
飞马牌香烟还成了对敌斗争的“武器”。1944年,新四军二师侦察员居长玉到津浦路西嘉山等地侦察敌情,了解到嘉山伪军队长陆建华爱烟如命,便通过熟人,约请陆建华吃饭,建立联系。初次相见,酒酣耳热之际,居长玉借口喜欢演戏,索要一套军装当道具,请陆队长帮忙。陆建华提出弄5盒飞马香烟交换,居长玉毫不迟疑,当场成交。
3天后,烟吸完了,陆建华主动找到牵线人,询问还能不能找居长玉再以军装换取飞马烟。晚上与陆建华见面时,居长玉提出:“你带着手枪挺好玩的,兄弟我也想弄一支神气神气。给你一条飞马香烟,你看怎么样?”
听说给一条“飞马”,陆建华满口答应,当晚就趁仓库保管员熟睡之机,拿了钥匙,取出两支崭新的手枪交给居长玉,换了两条“飞马”烟。
从这以后,陆建华只要没烟抽,就到处找居长玉。居长玉不仅送烟,还招待酒饭,成了陆建华离不开的“朋友”。
一次吃喝之间陆建华透露,第二天上午,津里据点的日军和皇协军30多人,准备到盱眙龙山方向抢粮。饭后,居长玉连夜赶回师部汇报,罗炳辉师长当即布置四旅两个营,在津里至龙山必经之地设下埋伏。第二天上午,日伪军果然前来,我军枪炮齐发,一举消灭了这股敌人。
1943年11月25日,陈毅军长奉命去延安参加党的七大,出发时,特意带了几条飞马牌香烟,作为大生产运动的成果,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据说毛主席听了介绍,拿着香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点火吸了一口,称赞道:“飞马”为抗战服务,为根据地建设服务,劳苦功高啊!
诞生于抗日战争大生产时期的飞马香烟,一直生存了七十多年,最初只为部队生产自救,没想到后来竟与中华香烟齐名。它的传奇,经历了历史的风风雨雨,承载着几代人的珍贵记忆。
作者;申斯春 杜宝吉
“来时路”故事组根据《铁军》杂志整理,原名《1942:江淮烟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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