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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之交罗晴涛

  • 时间:   2022-03-22      
  • 作者:   丁星      
  • 来源:   铁军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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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9月的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家里,见到一张客人来访未遇留下的字条:“我已来南京,很高兴即将与你共事。我们住灵隐路15号,是你的邻居。”署名是:罗晴涛。前几天我已得知,原任浙江省军区政治部主任的罗晴涛,即将结束在五七干校的劳动,来任《新华日报》党的核心小组成员,分管政治工作。我一直兴奋地期待着他的到来。我匆匆吃了晚饭,立刻到他的住所回访。我们紧紧地握手,很有点劫后重逢的感觉。

我和罗晴涛相识很早,但并无深交。直到“文化大革命”的动乱岁月,才有了彼此关切、休戚与共的友情。

现在的史书说“文化大革命”始于19665月。其实,196512月批判总参谋长罗瑞卿已经揭开这场悲剧的序幕。我多年负责南京军区《人民前线》报的军事宣传,因此,19666月就被批判为“罗瑞卿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吹鼓手”。事发突然,我惶惶然不知所措。在杭州的罗晴涛听说了,托人带口信给我:“沉住气,相信党,是非曲直总是会澄清的。”虽然无助于改善我的处境,但这种安慰使人心里温暖。

几个月以后,罗晴涛的处境就比我难得多了。

19661223日深夜,浙江的一个造反派组织借口浙江省军区窝藏省委“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组织一千多名群众冲进省军区机关。这是全国首次冲击军事机关。浙江的形势急转直下,省委和省政府完全瘫痪,造反派再次冲击并占领省军区营区。

1967315日,中央鉴于浙江两派武斗严重,局势极为混乱,决定成立浙江省军事管制委员会,由省军区政治委员龙潜为主任,罗晴涛任秘书长。他们为维护社会稳定,坚持生产建设,保护党政领导干部,日夜操劳,四处奔走。但是他们每走一步都受到反对。74日,张春桥接见浙江造反派代表,宣称省军区执行的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822日,中央决定改组浙江省军事管制委员会和省军区领导班子,龙潜和省军区司令员张秀龙被关押。接着,省军区副司令员阮贤榜、李国厚和政治部主任罗晴涛又被批判为“二月逆流”在浙江的代表,“打倒阮李罗”的大字报铺天盖地。

值得一提的是,龙潜、阮贤榜、李国厚和罗晴涛,抗日战争时期都在新四军第二师工作。文革以前,他们从不同的部队先后调来浙江。这当然只是凑巧,但是我想,在新四军的共同经历,一定有助于他们面对复杂的斗争形成默契,步调一致。

196918日至29日,中央在北京召开解决浙江问题的会议,后称“一月会议”。会议宣布毛泽东确定的方针:各自多做自我批评,不要批评对方。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罗晴涛发言时,康生忽然指着他说:“你罗晴涛是个什么呢?是个摇鹅毛扇的,是个讼棍。”张春桥也说:“你这个人真像个绍兴师爷。”“一月会议”结束,罗晴涛回不了浙江了。他先到学习班,然后到了五七干校。

在罗晴涛他们十分艰难的日子里,我们在南京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一月会议”以后,我们不便再联系了,只能默默地祝愿他们平安。现在,罗晴涛出来工作了,虽然回不了浙江,虽然只是一种过渡安排,但毕竟可以舒展手脚了。

那时,我任《新华日报》党的核心小组成员和编辑部领导小组组长,不参与人事工作。但办报需要人才。在那个特殊年代,有些人对知识分子的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历史问题、思想作风处处苛求,抱有成见。在讨论编辑人员去留时,我常常要与别人争论甚至争吵。罗晴涛的到来,使我如释重负。他熟知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爱惜人才,尊重人才。我再也不需要为了留住人才而据理力争了。

1971年春节临近,罗晴涛向《新华日报》党的核心小组组长韦明建议,应该到同志们的家里去看看,表示慰问。我们三个走遍报社的各个宿舍区,到了每一位编辑人员和每一位印刷工人的家里。天寒地冻,韦明和我都冷得呵手跺脚,比我们年长的罗晴涛却精神抖擞。他笑着说,我们还有过穿单衣过冬的日子呢!

于是罗晴涛给我们讲了他的那次经历。

罗晴涛是19387月参加新四军的。1939年春,他所在的新四军第四支队挺进皖东敌后,在津浦铁路两侧开展抗日游击战。这年年底,日军两千余人占领全椒县古河镇,烧杀抢掠,使这个皖东重镇陷入灾难之中。新四军第四支队司令员徐海东指挥两个团星夜兼程,迎战敌人。经过两天两夜的激烈战斗,收复了古河镇。时任民运组长的罗晴涛,奉命率全组来到战场,动员逃难的民众返回家乡,组织他们互济互助重整家园。

那时候新四军还没有建立敌后根据地,更没有被服厂,棉衣都由老百姓手工缝制,数量有限。罗晴涛的民运组出发时,部队正在分发棉衣。为了让战士们先有棉衣御寒,民运组只穿着单衣就动身了。战斗频繁,工作紧张,他们一直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奔波。新四军的反“扫荡”战斗不断取得胜利,大大鼓舞了皖东人民的抗日信心,许多青年报名参加新四军。这个冬天,部队几次分发棉衣,民运组都让给了新战士。看到新战士穿上棉衣斗志昂扬地奔赴战场,罗晴涛他们虽然寒冷,心里却暖暖的。

有一天,中共苏皖省委书记刘顺元来检查工作,看到民运组同志还穿着单衣,很受感动,立刻拿出钱来,派人买来干树根让他们烤火取暖。临别时,刘顺元说,今年前后方的同志大多数穿上了棉衣,唯独你们还穿着单衣,我回去会派人送钱来,你们尽快就地缝制。三天后,钱送来了,按每人七元,民运组八人共五十六元,有纸币,也有银元。当年经费困难,显然区区五十六元也是凑起来的。

那些日子民运组工作繁忙,驻地不断变动,一直顾不上缝制棉衣。转眼天气渐渐暖了。罗晴涛召集全组开会,讨论缝制棉衣的钱怎么处理。大家一致认为,国民党当局不给新四军发军饷,前线部队生活十分艰苦,我们就把这笔钱作为特殊党费上交吧!

这大概只能称作抗日战争中的一段小插曲,但也反映了新四军在敌后环境的艰难和面对这种环境的精神风采。

有一次,罗晴涛邀我星期天一起去六合走走。现在的南京市六合区,那时还是长江北岸的六合县。罗晴涛要重访抗日战争的旧战场,写一篇关于桂子山战斗的回忆文章。

19438月中旬,新四军第二师第五旅第十三团由副旅长罗占云和团长饶守坤率领,从安徽省天长县的汊涧地区南下,到六合一带保卫秋收。817日,团侦察队遭遇从八百里桥镇出来的一股日伪军。日伪军仗着人多势众,对侦察队紧追不放,一直追到了六合县东北的桂子山下。

罗占云和饶守坤得到报告,审时度势,决定迎战,坚决围歼这股日伪军,以求保卫根据地。他们的部署是:二营取道周营抢占丁家山头,一营取道杨庄打援,三营做预备队监视东南方向。一声令下,指战员斗志昂扬,立即迎着敌人跑步前进。

气焰嚣张的日伪军,突然遇到一营在右、二营在左的猛烈攻击,一时乱了阵脚。他们发现面对的是新四军的主力部队,赶紧收缩在大路两侧的制高点上,呼叫后续部队增援。在增援部队到来后,日伪军不顾一切代价地抢占桂子山,以山前的土坎为依托,对新四军展开了疯狂的反击。在战斗过程中,新四军查明这股敌人共有五百余人,其中日军约有两百余人。人数虽不占优势,但装备精良,每个班都有轻机枪,还有重机枪和九二步兵炮等火器。

战斗激烈地进行。二营五连主攻丁家山头,任务最为艰巨。营长吴万银手举大劈刀,带头冒着炮火冲锋。一营负责由西向东突击。这个营的营长和政治教导员战前就因病住在后方医院,由副团长陈宗胜和团政治处副主任李秉初代理指挥。他们俩身先士卒,不顾桂子山上日伪军机枪火力的拦阻,从低洼的的水草地里一步一步爬着前进,终于攻占了路西的一片土坎,硬是将日伪军逼到了路东。下午,在日伪军疯狂反扑时,他们又率领战士们举起大刀,端着步枪,展开了壮烈的肉搏战。

在战斗最为紧张的时刻,陈宗胜和李秉初不幸同时中弹阵亡。团指挥所接到报告,立即命令罗晴涛快去一营接替指挥。

罗晴涛当时任团政治处宣传教育股股长,正在团指挥所通过电话组织宣传鼓动工作。他临危受命,立即带着通讯员跑向一营阵地。他挥臂高喊:“要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啊!”率领着战士们奋力冲杀,夺占了路东的一些地方。下午五点,团指挥所传来命令,要一营用火力掩护二营作短暂休整,拟在黄昏时再合力发起攻击。他们继续战斗,直到暮色苍茫时,伤亡惨重的日伪军撤离桂子山,向八百里桥镇逃去。

罗占云和饶守坤考虑到已经达到歼敌大部的目的,不宜恋战,决定不再对日伪军追击,部队连夜转移。罗晴涛又奉命带领侦察队打扫战场,寻找没有撤离的伤员,掩埋阵亡的战友。

这一仗,日伪军伤亡三百余人,损失惨重。几天以后,残敌就从八百里桥镇撤走了。新四军取得了保卫秋收、保卫根据地的重大胜利。

这一仗,是罗晴涛第一次指挥一个营和敌人面对面地搏斗。这样的经历是很难忘记的。他在重访桂子山时,默默地走了许多地方。他一定想起了当年的战斗情景,也一定会想起那些牺牲在这里的战友。

罗晴涛的回忆录《血战桂子山》起初发表在江苏《新华日报》。198710月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出版的《淮南抗日根据地》,选入了这篇文章。这本书不久发行到日本,并且被一位参加过桂子山战斗的日本老兵松原恒吉见到了。他立即给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写信,打听罗晴涛的住址,希望交流对桂子山战斗的的回忆。罗晴涛给他复信说:“过去日军的侵华战争,是那些军国主义头目干的。你们应招入伍,也是被迫的。”“希望你作为一个历史见证人,多做些中日友好的宣传工作。”1988812日,松原恒吉再次来信。他说:“首先向桂子山战斗中阵亡的贵国军队战士谨表哀悼。”又说:“罗先生的文章和书信,千叶县、山梨县、山重县、兵库县等地当年小田大队的队员,不论当年战斗参加没参加,都一个人紧接一个人转寄传看了。他们都在七十岁左右,大家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中。”随信还寄来日中友好纪念邮票三套,赠给罗晴涛作为纪念。

一篇回忆文章,引来了一段中日友好的佳话。

罗晴涛在莱芜战役中的特殊经历,也很值得记述。

发生于19472月的莱芜战役,是人民军队的一个辉煌战例。在国民党军对我华东野战军南北夹击的严峻形势下,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大胆地决定放弃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一面摆出西渡黄河的假象,一面秘密转兵北线,求歼孤军深入的北线之敌。接着,又对龟缩于莱芜城内外的国民党第四十六军和第七十三军采取“围三阙一”的战法,在莱芜北边布下口袋式阵势,在敌突围时聚而歼之。此役共歼国民党军七个师(旅)五万六千余人,是国民党发动内战以来解放军在一个战役中歼敌最多的一次。

当时,第四十六军已经改编为整编第四十六师,但人们习惯地仍然称为第四十六军,仍然将这个师的师长韩练成称为军长。韩练成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对国民党当局的“消极抗战,积极反共”不满,秘密和共产党建立了联系。第四十六军调到山东以后,他又秘密会见了华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商定由胶东军区联络科科长杨斯德化名李一明,留在韩练成身边当联络员,公开身份是军长秘书。杨斯德还有一个助手解魁,化名刘质彬,负责在两军之间传递情报。

在军令逼迫下进了莱芜城的韩练成,这时候处于非常为难的境地。他并不愿意指挥第四十六军和解放军交战,何况他知道突围已经困难。但他也没有可能策动第四十六军战场起义。他虽然当了军长,但这是一支桂系牢牢控制的部队,师长海兢强是桂系首领白崇禧的外甥,另一个师长甘城成是桂系重要将领夏威的外甥,他们并不听从韩练成。韩练成焦急不安,一再问杨斯德:“李先生,你说该怎么办?”又要他们赶快同解放军联系,希望和陈毅司令员通电话。2238时许,穿着国民党军军装的解魁举着白布,以火线投降的办法来到华东野战军第七纵队阵地,见到了团长萧选进、政委李正清和政治处主任罗晴涛。解魁报告了敌军已经开始突围的情报,转达了韩练成希望和陈毅司令员通电话的要求。第七纵队首长接到报告,电话指示说:“派一个得力干部和解魁一起进城,把敌军突围部署搞出来。告诉韩练成,华野前指在移动中,他现在不可能和陈毅司令员通电话;他们已经全部被包围,为了减少伤亡,他应该命令他的部队放下武器。”电话最后还说:“可以要你们的政治处主任罗晴涛进城去,他过去执行过类似的任务。”

2310时许,罗晴涛带着便衣侦察员,从莱芜城西门潜入城中,在西门城墙根的一个防空洞里,见到了韩练成。杨斯德向韩练成介绍罗晴涛说:“这是西门前线负责干部。”席地而坐的韩练成,站起来着急地问:“怎么样?和陈毅将军联系上了吗?”罗晴涛说:“华野前指正在移动中,电话联系不上。你们全部被包围了,突围已不可能,为了减少伤亡,建议韩军长下令放下武器。”韩练成一听,很不高兴地说:“让我放下武器那不是投降吗!请你们尽快让我和陈毅将军通电话。”罗晴涛又说:“韩军长,和陈司令员通电话暂时做不到。仗打到现在,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了,只有放下武器才是唯一出路。”韩练成不作回答,翻开一个笔记本,在本子上写道:“陈毅将军我兄,请你下令让你的部属尊重我的身份....”然后撕下这一页,递给罗晴涛说:“请你赶快派人送出去交给陈毅将军。”

罗晴涛和杨斯德转身出了防空洞,商量说:敌人正在突围,我军不可能因为韩练成而停止攻击;既然他指挥不了第四十六军,只有让他赶快离开莱芜。中午,在杨斯德、罗晴涛的催促下,韩练成出莱芜西门,到了第七纵队司令部驻地。

第七纵队司令员成钧和政治委员赵启民说:刚才华野前指来电话了,白天有飞机,天黑后会派汽车来接韩练成,我们就不见他了,你们陪他吃饭。成钧还说:“你们可以告诉他,李仙洲集团包括他的第四十六军全军覆没,战斗已经基本结束。”赵启民补充说:“不要马上告诉他,让他先安心吃饭,吃完饭再说。”

罗晴涛、杨斯德和解魁陪着韩练成,吃了在战场上可称丰盛的晚餐。天黑后,华东野战军司令部派来一辆吉普车,接走了韩练成。杨斯德继续陪着他。

在莱芜国民党军突围的关键时刻,韩练成躲藏起来,接着离开战场,使第四十六军失去指挥,陷入混乱。混乱的第四十六军又扰乱了第七十三军的队形。几万官兵像一窝乱蜂向莱芜以北逃窜,落入了华东野战军的口袋阵。

228日,陈毅在蒙阴城外一个小山村接见了韩练成,肯定了他对莱芜战役的胜利是有贡献的,转达了中共中央和周恩来对他的慰问,并对他的去留征求了意见。韩练成认为他还可以回南京去,在国民党营垒里为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陈毅经过慎重考虑同意派人送他去青岛,从那里经上海回南京,还派人帮助他编了“战场脱险”的经过,对每个细节都做了严密的掂量。

韩练成回到南京以后的经历,是另一个情节曲折的故事。这里只需要交待结局:19491月,韩练成绕道香港,到了河北省平山县中共中央驻地;19559月,时任兰州军区副司令员的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

我还想借此机会,讲一件后来的事情。

198910月,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了聂凤智的回忆录《战场--将军的摇篮》。聂凤智在这本书里说,莱芜战役中,他所在的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活捉了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

这当然错了。当年第九纵队的任务,是在莱芜东北之和庄、青石关一带拦击北逃之敌。韩练成去华东野战军指挥所见陈毅,是往莱芜东南走,根本不会与第九纵队照面。何况他有杨斯德、解魁陪同,还有罗晴涛率侦察员护送。杨斯德后来任解放军总政治部联络部部长,在回忆录里对莱芜战役中的韩练成有详细记录。

事情其实是清楚的。第九纵队活捉的,是经吐丝口北逃的第七十三军军长韩浚。当年莱芜城里,碰巧有两个韩军长。这大概是聂凤智晚年回忆失误的原因。

聂凤智是我敬重的老司令员。他的回忆录也很精彩。为了让后人不必再做考证,我理应对他的这一记忆失误作出订正。

1979725日,中共中央对浙江省委《关于澄清“一月会议”是非问题的请示报告》作出批复。批复说:“19691月中央召开的解决浙江问题的会议即‘一月会议’,由于林彪、四人帮的干扰破坏,转移了会议的方向。会议产生的文件应予撤销。对当时受打击迫害的南京军区领导人许世友、杜平、钱钧、陈德先等同志,和省军区阮贤榜、李国厚、罗晴涛、孟克明等同志,予以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一切污蔑不实之词统统推倒。”

在这之前,罗晴涛已调回军队工作,任江苏省军区政治委员。有了中共中央决定的彻底平反,他就可以回到他所热爱的浙江去了。1980年,罗晴涛调任浙江省军区政治委员和中共浙江省委常委。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保持着经常的联系。他因事来南京,我去杭州时,都会见面畅谈。我们很少谈及我们共同经历的那十年动乱,谈的是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在我们都离职休养后,谈得最多的是关于新四军的研究和宣传。

 

作者丁星


发表于《大江南北》杂志2019年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