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中，新四军挺进华中敌后，转战江淮河汉，为赢得抗战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也付出了巨大牺牲，八年间总计伤亡达八万余人。其中，团以上职务的烈士就有四百余人。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二团政治处主任萧国生，是第一个牺牲于抗日战场的新四军团职烈士。

一

萧国生，1916年出生于湖南省浏阳县淳口乡杨柳村一户篾工家里。1930年春，浏阳成为湘鄂赣苏区的一部分，十四岁的萧国生积极参加各种革命活动，并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4月，他又参加浏阳赤卫军第六师，成为年轻的红军战士。后于1932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4年春天，萧国生在战斗中脚踝受重伤，从此留下残疾，不得不离开红军，改任少共湘鄂赣西北特委宣传部长，不久调任少共湘鄂赣省委青年部长。这年六七月间，湘鄂赣苏区的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红军第十六师遭受重大损失，只剩下一个营的兵力，根据地大部被国民党军占领。8月，中共湘鄂赣省委决定重建红军第十六师。萧国生响应党的号召，回到红军，任第十六师政治部宣传科长。

1938年1月，湘鄂赣红军游击队在湖南省平江县嘉义镇改编为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一团，萧国生任团政治处宣传教育股股长，随军开赴皖南。在途经浙江省开化县时，调任第二团政治处主任。6月，第一支队在支队司令员陈毅率领下进入苏南敌后地区。萧国生和团长张正坤、副团长刘培善、参谋长王必成一起，指挥第二团在茅山地区发动和组织群众，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游击战争。

第二团到茅山地区重镇宝埝那天，正是黄梅季节，雨下个不停。萧国生要求部队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雨夜不入民宅，以免惊扰群众。干部战士或蹲在村外的大树下，或靠在农户的屋檐下。由于连月阴雨，萧国生受过重伤的脚踝又剧痛起来。连长彭寿生想敲开一家农户的门，让萧国生进去避雨休息。萧国生坚决不肯。他忍着脚痛，一拐一拐地在村里村外看望战士。屡受兵匪糟塌的群众，从雨夜露宿的干部战士身上，开始认识到新四军与国民党军的根本不同。

萧国生的深入有力的政治工作，得到领导和战士的一致好评。在1939年2月举行的新四军第二次政治工怍会议上，他被誉为全军政治工作模范。

二

发动群众，把群众组织起来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去，是新四军政治工作的重要任务。挺进苏南的途中，萧国生常在马背上起草传单、布告，一到宿营地立刻书写、张贴，向群众作宣传。到达茅山地区后，他遍访周围村落，广泛接触贫苦农民和农村知识青年，宣传抗日道理。到商店买日用品，也要趁机和店里的学徒谈谈。1938年6月下旬，萧国生按照支队政治部的部署，在前隍村举办了东南抗日青年训练班。他讲课用事实说话，把深刻的抗日道理讲得通俗易懂。训练班结束时，许多青年参加了新四军。

1938年夏天，镇江以南、句容以东、金坛以西和以北的几十个村庄发生霍乱。疫情严重的村庄，每天都死去十来个人。灾难来临，国民党的大小官员全跑掉了，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挺身而出。第二团决定派出医疗工作队和群众工作队，由卫生队长徐金元、特派员罗斌分别率领，进驻疫区救治群众。经团领导批准，萧国生率两个工作队进驻疫区后，发动群众土洋结合，中药西药一起用，千方百计控制疫情的发展。有些群众急得日夜跪着求神拜佛。他们就耐心宣传世上并没有鬼神，只有吃药才能治病。有的农户全家病倒，他们就承担了护理工作，端水，煎药，擦澡，什么都干。经过二十几个日日夜夜的努力，疫情终于被控制住了，但工作队也不断有人被传染而死亡，一百四十多人奔赴疫区，回来时只剩下八十一人。萧国生也由于劳累过度，瘦得成了皮包骨头，战友们几乎认不出他了。

新四军舍生忘死救护群众，在茅山地区很快传开了。萧国生趁机召开群众大会。他在会上说：“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我们新四军来到江南，是你们为我们带路，帮我们抬担架救伤员。人民的情义，我们子弟兵永远报答不完。我们为乡亲们做点事，是完全应该的。”接着，他把话题一转：“在霍乱流行危及我们生命的时候，那些门神、菩萨、灶老爷到哪里去了呢？他们看到瘟神来了，就同中央军看到东洋鬼子来了一样，早给吓跑了。我们是靠自己的搏斗，把瘟神赶走的。东洋鬼子跟瘟神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要靠自己动员起来，把他们赶走。中国人民是不可欺侮的。不论什么鬼，我们统统不怕，一定能够消灭它!”萧国生的演讲，极大地鼓舞了人们同日本侵略者作斗争的勇气。

三

新四军善于做统一战线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

部队刚到茅山地区，萧国生就奉陈毅的指示，去拜访当过句容县第三区区长的著名士绅樊玉琳。到那里时已是夜间，樊玉琳得知来的是军人，不肯开门。萧国生就和警卫员在隔壁的豆腐作坊里边帮着干活边等。天亮以后，豆腐作坊的人去告诉樊玉琳：“这两个当兵的蛮有规矩，樊先生尽管放心。”樊玉琳这才接待了萧国生。

萧国生解释说：“我们是新四军，就驻在茅山西麓的墓东村。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是请樊先生到我们团部谈谈，想听听你对抗日工作的高见。”樊玉琳仍然弄不清新四军是什么部队，但又不便拒绝邀请，只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萧国生向部队驻地走去。正巧，新四军第二团团部是在樊玉琳的一位学生家里。经房东介绍，樊玉琳才知道去邀请他的年轻军人是主任，连声说：“失敬!失敬!”萧国生和第二团其他领导人把樊玉琳让进屋里，与他交谈抗日战争的形势，向他了解茅山地区的社情。谈着谈着，已近中午。房东听说新四军留客人吃饭，就去抓了一只鸡来。萧国生连忙叫司务员过秤，要按价付钱。房东不肯收，两人推来让去。这时樊玉琳帮着房东说：“他是我的学生，我难得来这里，由他请客，理所应当。”“不!不!”萧国生恳切地说：“樊先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理应我们招待。吃群众的鸡要按价付钱，这是新四军的纪律。”

下午，萧国生陪樊玉琳在驻地走走。边走边谈，从家事谈到国事，从北伐谈到抗日。走到村外，樊玉琳见许多戴着斗笠的新四军战士与农民一起车水插秧。这军民同劳动的景象，是见多识广的樊玉琳从未见过的。

一天的见闻，使樊玉琳感悟到新四军是真正为国为民坚决抗日的军队。从此，他和新四军建立了经常联系。经过陈毅等领导人的开导和萧国生的帮助，樊玉琳毅然参加抗日工作，担任了镇江、句容、丹阳、金坛四县抗敌总会主任，后来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萧国生做统一战线工作，还曾经化险为夷，化敌为友。那是1938年11月中旬的一天，萧国生随陈毅上茅山向道士们宣传抗日。下午陈毅下山回部队，萧国生留在道观继续工作。深夜，突然有人闯进客房，直向萧国生床前扑来。萧国生警觉地翻身下床，绊倒来人。警卫员迅速掏出手枪，连开两枪，击中来人的右腿和左手。经过审问，此人是国民党一个姓乌的区长收买的刺客，讲好刺杀萧国生可得一百块银洋，如果刺杀陈毅，可得五百块银洋。闻讯赶来的道士们很气愤，要当场处死刺客。萧国生劝阻说：“不要杀他!他是被欺骗的。”萧国生把刺客带下山，一面给他治伤，一面继续交待政策，了解情况。二十多天后，刺客伤好了，情况也查明了，就释放了他。这人十分感谢新四军的宽大，逢人就说新四军好，萧主任好。后来，他也参加了新四军的地方武装。

四

京沪铁路镇江、丹阳之间的新丰车站，当时驻有日军的一个中队四十余人，加上汉奸、路警共一百余人。这批家伙常下乡抢掠，十分骄横。刚刚进入苏南的新四军，决定由第二团第一营袭击新丰车站。团里派萧国生去第一营加强领导，协同营长段焕竞指挥。

1938年6月29日，萧国生带领排长彭贵生四人，化装成小贩潜入新丰车站，查明了日军的兵力分布。他们决定夜袭，以求速战速决。

7月1日黄昏，第一营从丹阳县延陵镇出发，10时到达预定攻击地点。战士们立即端着刺刀冲进楼内，和猝不及防的日军进行肉搏。这一仗，萧国生自始至终战斗在前。新四军大获全胜，歼灭日军一个中队，摧毁车站大部设施。

1939年3月7日，日军第十五师团步兵第五十一联队及伪军共五千余人，兵分八路，向刚刚移驻镇江县上会、下会的第二团机关及第一营合击，企图一举围歼。萧国生指挥第一连冲上山坡，用五挺机枪火力封锁，挡住从宝埝镇方向冲来的日军。这时，侦察员飞奔回来报告：南京、汤山、句容、镇江各路日军也已出动。团长王必成决定由第一连担任阻击，掩护机关和其他部队突围。萧国生坚决要求留下。他说：“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怎么能先走呢!”在得到王必成同意后，他把文件、印章交给突围的同志，继续指挥第一连奋勇战斗。他们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冲锋。在第三次反击时，团机关就已突出重围，但敌人很快又包围上来。萧国生他们从黎明一直打到黄昏。在第八次反击时，他率领一个排杀向敌阵，不幸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三岁。

萧国生牺牲后，遗体由连长曾旦生和一名机枪手轮流背着突围。3月16日，在薛村举行了追悼会。许多群众闻讯冒雨赶来，会场一片哭声。追悼会刚结束，就有不少青年要求参加新四军，为萧国生和其他牺牲的烈士报仇。

萧国生牺牲的消息传到新四军军部，正在那里视察的周恩来深感痛惜，并挥笔为《抗敌报》写了《纪念邱金声萧国生两同志》一文，追悼萧国生和2月26日病故的第三团副团长邱金声。周恩来说：“邱同志是积劳成疾死于医院，萧同志是奋勇战死于沙场。他们两人之死，代表了一年来新四军无数英勇烈士的牺牲，代表了新四军高级干部奋斗牺牲的领导精神，更代表了多年奋斗至死不息的革命者的意志，不畏强寇勇往直前的青年政工人员的模范。两同志虽死，他们的精神永耀于新四军，光辉于全民族。他们的血迹，有全国的抗战将士踏着前进。他们的事业，有全国的爱国同胞接续在做。中华民族是不会亡的。两同志的精神永远不死。”[1]

3月12日，正在皖南开会的陈毅也写了《追悼模范政工人员萧国生》一文。赞扬他是“革命模范青年”，“不平凡的政治工作天才”。[2]

写完悼文，陈毅还没有抒发尽他的哀思，又提笔为萧国生写了一篇《传略》，简要介绍他的生平，称赞他“一年来领导第二团在政治工作上取得巨大成绩，保证二团在大小数十次战斗中取得光荣胜利”，“不愧为抗战中政工人员的模范”。[3]

人民是不会忘记为国捐躯的英烈的。在茅山脚下的新四军纪念馆里，陈列着萧国生的大幅照片，介绍了他英勇献身的经过。曾在第二团战斗多年的新四军老战士徐文华，在回忆录《老虎团记事》中写道：“萧国生主任的牺牲，使二团的全体同志悲痛万分。我至今想起萧主任，仍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五十几年过去了，老二团现仅剩十几位老同志。当我们在一起回忆我们的萧主任时，无不眼含泪水，默默无言。”[4]

作者丁星

注释：

[1]周恩来：《纪念邱金声萧国生两同志》，《新四军殉国先烈纪念册》，新四军政治部1943年10月编印。

[2]陈毅：《追悼模范政工人员萧国生》，《新四军英烈志》，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第48页。

[3]陈毅：《萧国生传略》，《新四军殉国先烈纪念册》。

[4]徐文华：《老虎团记事》，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1月第1版，第68页。

发表于《大江南北》杂志200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