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有意，岁月无情，竟不声不响地把前国防部长张爱萍老将军拉走十多个春秋了。作为有幸在他身边工作11个寒暑的笔者，抚今忆昔，百感交集。

在张老诸多的优长中，敢为人先却拒负盛名是其突出的优长之一。敢为人先，即敢于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敢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鲁迅先生称誉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敢为人先者。

张爱萍在7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据不完全统计，在解放军建军史上就有56个首任、首创、首举。首任是指此前没有人任过的职务，这当然是组织行为。首创，是指第一个创造，即此前没有的事。首举，即此前没有过的行动。首创和首举，属于个人行为。他的首任、首创、首举，都具有一定的奠基性、开创性和延续性。有的不仅是零的突破，而且是质的延伸，对军队的建设和发展，乃至强国富民，都起到巨大的作用，并继续发挥着威力。

1933年3月，作为少共中央总队部总训练部长的张爱萍，亲自制定并撰写了三个“加紧少年先锋队的教育工作”文件，即政治教育、文化教育、发展赤色体育运动。当时的少年先锋队，是由15岁到23岁的工农青年自愿报名参加、由共青团领导的不脱离生产的半武装组织，常常以整班、整排、整连、整营乃至整团成建制的加入红军。张爱萍的三项教育无疑为红军的预备队打下了全面而坚实的基础。

1942年2月，已任新四军3师副师长的张爱萍，在军事教育会议上，勇敢地作了一个《认真改变我们军事教育方法》的报告。在这个报告中，他第一次提出军事教育训练一定要注意实际、实用、实效，要坚决摈弃各种各样的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其中说到：“在进行教育的时候，就应在每一课目的原则和课目中去找出适用我们今天的部队环境、部队状况和执行的任务的东西来教，其他一般原则的，我们今天不适用的东西，就不教，把它暂时放下来。按条令和操典的原样搬出来发卖的荒货摊子，是应该收拾起来的时候了……那种像女孩子跳‘高高的月儿’舞似的花枪和卖狗皮膏药的花刀，对于在火线上杀敌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这在我军的军教大典中，也是首次提出这些主张。40年后，总参军训部编印的《军训简讯》杂志又重新发表了这个报告。编者按中说：“这个报告，对当时处在战争环境中如何加强部队军事教育，改进训练方法，提高实战水平，作了比较系统地阐述。这个材料虽然距今已有40年了，我们的历史条件有了很大变化，军事训练工作有了很大发展，但报告中阐述的基本思想和原则，在今天仍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1949年4月，张爱萍被任命为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兼政委，创建了第一支人民海军。在此期间，海军大规模地招募原国民党海军人员；创建了全军第一个海军技术研究、指导机构；亲自主持制定了海军第一个系统、全面的规章制度——《水兵手册》；在部队组织进行“雪耻”教育，开展“五热爱”活动，这在全军也都是第一次。

1955年8月，作为副总参谋长的张爱萍建议并组织实施解放军统帅部由八个部合并为三大部，撤销公安军及人民防空军。这是典型的破旧立新攻坚战。

从1960年10月到1966年5月，任副总参谋长兼国防科委副主任的张爱萍，连续四次担任核试验委员会主任，他亲自组织指挥了1059地地导弹、第一颗原子弹试爆、原子弹空爆、第三次原子弹爆炸试验，均获成功。

1975年3月至1984年4月，经过一场浩劫、五年冤狱磨难、张爱萍再度出山，重任副总参谋长兼国防科委主任。一开始工作，他就率队对国防科技工业战线的受灾严重单位进行整顿，并迅速果断地拿出了研制洲际导弹、潜地导弹、通信卫星的计划，当时号称“三抓”战役，又称科研战线大会战。张爱萍扫平层层障碍，亲自主持组织指挥了这一现代化合成兵团科学会战三大战役，并如期胜利完成上述计划。至今，国内外一些专家感叹：“没有当年‘两弹一星’的成功，就没有今天中国进入世界大国行列的位置。”但是人们不尽清楚，张爱萍在组织指挥这场史无前例的科学大会战的同时，还亲自组织制定并逐步健全、实施核武器试验中的总设计师制度和总调度指挥制度，这两项制度至今还在延用，还在发挥着科学的威力。

1982年7月，张爱萍建议并组织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简称“国防科工委”。8月，又组织创建了国防科学技术委员会。这在全军也当然都是首次。同月，他又提出解放军统帅部应是“三部加一委”：“我军的现代化建设，现在由于新情况的发展，统帅部仅是三总部已不够了，应该是三部加一委。因为武器装备的现代化，首先靠国防科技研究与工业生产，否则，三总部就不可能组织现代化军队的建设和作战，而且中央军委已经有了国防科工委这样一个统管全军武器装备发展业务的机构。”对于他提出的“三部加一委”的目标，在此后长达6年的军委工作中，他也曾作过多方面努力，在某些实际工作中，也曾发挥过“三部一委”的作用，但中国人民解放军统帅部终归没挂起“三部一委”的牌子，直到他“解甲归田”时也还是个遗憾。但是，在他提出这一设想后的第16年，中央军委1998年5号文件中明确规定：总装备部于4月5日挂牌办公。总装备部是以国防科工委为主组建的，其编制序列为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终于实现了他“统帅部应该是三部加一委”的愿望。

1985年3月，已是中央军委副秘书长兼国防部长的张爱萍，严正提出军队不准经商的意见。他明确指出：“这种官商或军商，实不是我们共产党领导的社会干的，只有军阀国民党可以，热衷于经商，必然导致腐败……”他在大会上讲、小会上讲，向国防科工委党委讲，向军委领导同志讲，大有挺立潮头、力挽狂澜之势。这是商品大潮在军营蔓延中的第一声喝阻。尽管到13年后才被遏制住，但当年的一声喝阻，犹如冬雪中的霹雳，不能不振聋发聩！不能不令人钦服！不能不让海内外人们赞叹他敢为人先的胆魄！

敢为人先，无疑是敢于负责、勇于创新的表现；在具体工作任务中，是勇创一流、敢争第一、力求最佳之精神的体现，但在功、名、利、禄上，张爱萍却淡漠若尘，退居于后，从不争先，这就是他的拒负盛名。

拒负盛名，即严以律己、处事低调、不愿张扬，在功、名、利、禄上，以无当有，就低不就高，甚至推功揽过，甘做无名，安享平淡。

    “勿逐名利自蒙耻，善辩伪真羞奴颜”，是张爱萍的至理名言，更是他的人生总结和真实写照。在张老的革命生涯中，拒绝参加评功评奖及谢辞荣誉的事情难以计数，单就职级升迁上，他就有11次让职和3次辞职的经历。

其中，1931年9月，张爱萍被调任少共江西省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他向组织要求：对省委的工作我不熟悉，我只当宣传部长不当副书记。组织同意了他的要求。

1932年初，张爱萍被任命为少共中央总队部副总队长兼总训练部部长。他坚辞副总队长职，只担任了总训练部部长职。

1941年7月中旬，新四军4师政委邓子恢向张爱萍转达刘少奇、陈毅的意见：让张爱萍接替彭雪枫4师师长职。张爱萍坚辞，并当即向刘少奇、陈毅书面报告，建议彭雪枫继续担任4师师长，自己仍担任9旅旅长。不久，此建议即被采纳。

1941年10月，陈毅在半城同张爱萍谈话，让他担任新四军参谋长职。他推荐了粟裕和彭雪枫。

1945年1 0月，华中军区成立，张爱萍被任命为华中军区副司令员兼第9纵队司令员，张震任9纵副司令员，张爱萍向陈毅要求辞去9纵司令员的兼职，推荐张震担任，获得批准。

1953年9月，中央军委决定，各军区参谋长提升为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时任华东军区参谋长的张爱萍要求不担任军区副司令员、只担任参谋长职，同时推荐许世友调任华东军区副司令员。中央军委同意了张爱萍的建议，同时也任命他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他又直接向主持军委工作的军委副主席彭德怀要求，就低不就高，不担任副司令员职，终被批准。这样，当时全军6大军区，唯有华东军区参谋长不是由副司令员兼职。

1977年8月初的一天，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副主席邓小平约见张爱萍，让他担任军委秘书长。张爱萍在深感邓小平对他信任的同时，也感到突然，还觉得难以胜任，特别是想集中精力把“三抓”任务完成好，就以难以胜任和精力、身体不支为由谢绝了，随即推荐了罗瑞卿，得到了邓的同意。

谁都知道，如前文所述，张爱萍先后四次担任核试验委员会主任，都是亲临现场指挥，并均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对洲际导弹、潜地导弹、通信卫星的研制，是他的建议并亲自组织实施。他的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身先士卒、舍身忘我，在整个国防科技战线，有口皆碑。“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陈能宽、黄纬禄、孙家栋、任新民等都曾由衷称赞：张爱萍对我们国防高科技事业的贡献，是巨大的、卓越的、无以伦比的。没有他的亲自领导和坐镇指挥，我们的“两弹一星”就不会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的迅速获得成功。可张爱萍不止一次在各种场合谈道：我在国防科技战线工作的那段时间，上靠中央，下靠科学家，我只是起个穿连作用、桥梁作用。没有科学家，我一事无成。应该说，我们国防科技战线最卓越、最伟大、贡献也最大的领导是周恩来。他健在的时候，我和科学家们贯彻落实的是他的规划、他的指示。他的许多指示，直到现在乃至今后都起着很好的指导作用。

敢为人先不易，拒负盛名更难。敢为人先主要是征服客观，拒负盛名是战胜自我；敢为人先，是创造前无古人的业绩，拒负盛名，是克服历经千年遗留下的观念。

张爱萍敢为人先和拒负盛名源于他的心底无私，源于他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源于他的远见卓识，一句话：敢为人先和拒负盛名源于他的舍身忘我！为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勇于舍身忘我的人，才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家！

人民会永远怀念他！

历史会永远记住他！

                    贺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