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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 奔赴前线

  • 时间:   2020-04-25      
  • 作者:   蔡鹤林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军部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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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

军战史学家们分析,金门岛战役失利,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后勤保障没有跟上。二十八军前线指挥部原计划再运送11000人登岛作战的第二、第三梯队计划无法实施,就是因为缺乏运输部队的船只,无法增援,纵有绝对优势兵力,隔着汪洋大海,也只能“望洋兴叹”。当时,“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是解放军全军将士的口号和目标,中央军委给十兵团的任务仍是继续攻打金门岛,继而解放台湾。

自古以来“兵马未到,粮草先行”,要渡海登陆作战,解放金门,光有士气不行,必须提前做好渡海登陆作战的物资、装备准备,后勤必须先行。十兵团总结教训:金门失利的重要原因是后勤保障没有跟上。首当其冲,必须即刻选派具有丰富部队后勤工作经验的优秀干部,负责十兵团的后勤工作。在这个背景下,爸爸蔡长风临危受命,被任命为十兵团后勤部部长,即刻赴任。

1949年8月,爸爸在部队整编后转业到南京地方工作,同年底,他率由南京各界人士联合组成的参观团赴东北,观摩学习东北老解放区的工交生产。在哈尔滨、大连及旅顺口参观后返程途经北京,爸爸的老领导、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杨立三告诉爸爸: 1936年你就是红军二师供给处处长,也是老后勤了。目前福建前线迫切需要有部队后勤工作经验的领导,我已推荐,军委决定调你到福建前线。事不宜迟,即刻前往。这样,离开部队刚刚5个月的爸爸,重又穿上军装,即刻奔赴福建前线。

奔赴前线

解放初期的福建,交通十分不便,根本就没有铁路(上世纪50年代我国东南部地区唯一的铁路干线鹰厦铁路,1954年开工,1957年竣工通车)。当年进入福建唯一的公路,是一条在赣闽两省边境地区穿越武夷山脉,沿闽江支流富屯溪谷地、蜿蜒南行的盘山土路,土路两旁都是崇山峻岭,地势险要,坡陡弯急,崎岖不平。

当时十兵团(后为福州军区)领导机关和前线指挥部驻在福州。从南京到福州有1000多公里,跨越江苏、浙江、江西、福建4省,路途遥远不说,从苏、浙进入江西特别是福建后的路况非常差,沿途匪情严重,特别危险的是,被解放军击溃的国民党散兵经常躲在路旁伏击过往车辆﹑劫杀人员。

解放前,爸爸每次转换工作,都是和警卫员、通讯员腰佩手枪﹑肩背挎包﹑骑马报到,从不带家眷。这一次组织上专门为爸爸抽调了一辆美式小吉普、一辆美式中吉普、一辆十轮大卡车,整整一个排的兵力,装备先进,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护送爸爸到福建前线上任。淮海战役期间,爸爸在华东野战军供给部任职。经过65天的浴血奋战,华野、中野先后歼灭了国民党在华东和中原地区的黄伯韬、孙元良、黄维、杜聿明等5个精良主力兵团,23个军、56个师,共55万余人,解放了长江以北广大地区,缴获了大量国民党美式装备(由后勤部接收)。这回爸爸能乘汽车赴任,还真得好好谢谢蒋中正这个运输大队长。

1949年10月,新中国已经成立,但被击溃的国民党反动派仍在做最后挣扎,有多位共产党干部在上任途中遭到暗杀。据爸妈回忆,1950年初,福建大部解放,但国民党游勇散兵和当地土匪仍然非常猖狂。爸爸的前任后勤部李部长就是在赴任途中在福建地段被土匪打死的。李部长的秘书出发前一天到烟铺买香烟,闲谈中无意暴露了行程,烟铺掌柜是个潜伏敌特。得到密报的国民党土匪埋伏在途中打伏击,敌人先放过李部长乘坐的吉普车,然后将大树横亘在路中央做路障,一部分兵力狙击落在后面被大树阻断的警卫卡车,然后集中优势火力伏击跑在前面的李部长坐车。在这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激战中,李部长夫妇和警卫员、司机﹑通讯员全部壮烈牺牲。待后续部队赶到,土匪已经撤走,李部长的独生子被压在身负重伤的保育员身下,侥幸生还(李部长的遗孤后来被爸爸的老战友、武汉军区副政委谢胜坤抚养,这位小男孩现今也该是古稀之年了)。

妈妈说,有李部长遭伏击血染沙场的教训,我和你爸爸去福建可是高度戒备。敌人打死了李部长,并未罢休,知道上级还会再派干部,一路等着呢!你爸爸(当时40岁)一路腰佩美制勃朗宁手枪,我(27岁)一路肩挎驳壳枪,与持卡宾枪的警卫员坐在美国小吉普车上,位于车队中间,日夜子弹上膛;秘书、通讯员与轻机枪手以及保育员带着你们(蔡玲7岁,两个弟弟蔡和平4岁、尚在襁褓中的蔡阜平7个月)坐在美式中吉普上,位于车队最后。十轮大卡车满载1个排的武装警卫战士和两挺重机枪前后护送。你爸爸规定4车要首尾衔接、紧跟,相互照应,不能拉开距离。所有战斗人员均头戴钢盔、荷枪实弹,子弹日夜上膛,由你爸爸总指挥。

妈妈还说,由于吸取李部长遇难的教训,特别加强了保密工作,严密封锁消息,行军目的地和出发时间、行程、路线只有爸爸一人知道。几十人的吃住行都是爸爸根据敌情、路况临时下达命令。当时浙、赣、闽三省都是刚刚解放,路况不好,有的根本就没有路,经常不得不绕道而行。沿线一直都有残匪伏击,行期、行程、路线的正确选择,一干人吃住行的妥善安置,都事关生命安危,特别重要。

不打无准备之仗。爸爸深知部队及时休养生息的重要。从南京到福州跨越4省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的千里急行军,蔡玲记得先后在浙江杭州和江西上饶有两次大休整。当时杭州已解放,市区为我军军管会所控制,敌情、局势反而比我们行军路上安定,爸爸领着我们和部分干部﹑战士居然还去逛了西湖。天天行军跑路,没喝一口热水,没吃一口热饭,这下逛大西湖,可把我们姐弟高兴坏了!爸爸还单给我和大弟在西湖虎跑泉照了一张相。

第二次大休整是在江西上饶。上饶有一个国民党关押、残杀共产党人的集中营,方志敏、叶挺等烈士及皖南事变中被俘760名新四军官兵曾被关押在那里。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部电影就叫《上饶集中营》。蔡玲记得从浙江进入江西境内,连续跋涉,风餐露宿,大家都又累又困疲劳不堪,一到上饶进了客栈,保育员和我们三个小孩(蔡玲﹑和平﹑阜平)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发现我们的全部行李——路上吃的一点干粮和几件替换衣服被小偷偷个精光。蔡玲还记得,出了客栈,门口的街上,正逢大集,非常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满街人,乱哄哄的。刚刚解放的上饶,社会秩序极为混乱,客栈的客房,到处贴着“谨防扒手”,街上小偷、乞丐、扒手、流氓、阿飞、妓女,到处都是。我们在上饶喝了热水,吃了热饭,备了干粮,睡了觉,又继续上路了。下一站,一趟艰险之旅,更是一趟死亡之旅,正在等待着我们。

 死亡之旅

进入福建境内,但见武夷山崇山峻岭,深山峡谷,山高坡陡,唯一的一条窄窄的盘山土路路况又极为不好,崎岖不平、坡陡弯急,有的路面还留有我军南下解放福建时敌机轰炸或炮弹爆炸留下的弹坑。进入山区,国民党潜伏残余人员和当地土匪一下多了起来。几乎每天,不分白天黑夜,都有残匪出没,打枪、骚扰、偷袭。

福建武夷山区的那段行程,当时7岁的蔡玲至今记忆犹新。我们在明处缓缓前行,残匪在暗处躲藏、偷袭。俗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流散的残匪一听汽车响,马上窜出来,躲在密林、山洞巨石后面,或盘山土路的上层,居高临下朝我们打枪。天色阴沉,雨雪交加,窄窄的土路泥泞湿滑。一边是悬崖峭壁,直上云天;一边是万丈深渊,悬崖下就是湍急的河流,随时有翻下悬崖车毁人亡的可能。冷不丁,一捆手榴弹从天而降,就在车队不远炸雷似地爆炸。

沉睡的山林,天苍苍路茫茫,鸦雀无声;无垠的旷野中,只有爸爸的车队和潜伏的残匪。突然一声凄厉的冷枪,响彻寂静的山林,继而在深山峡谷引发连锁回音,鬼叫似的,甚是吓人。但只听枪响不见人,警卫排要想回击,目标都找不到,更是令人害怕。冷枪袭击目标主要是爸爸座车。每每寂静中冷不丁突然响起这难防的冷枪,我们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

雨雪过后,山风阵阵,吹干战士们的湿军衣。伴着山风,传来远处林海的涛声,夹有三两声虎啸﹑狼嚎﹑猿啼。冷不丁, 来自暗处,又是一声凄厉的枪响,随之是峡谷鬼叫般的回音……至今这枪声犹如在耳,蔡玲还直觉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说那是一趟死亡之旅,毫不为过。

福建全程,爸爸的车队小心翼翼地逶迤行进,不时停下,派出侦察兵对前方公路两翼进行火力侦查。一路零散残匪居多,有时遇有国民党溃败潜伏小股武装,保育员领着我们三个小孩迅速下车躲进路边老林山洞或巨石后面。听到不远处枪声大作,那是爸爸和一个排的警卫战士在奋勇迎敌而战。激战过后,山林恢复了寂静,雨雪继续飘洒,我们登车继续前行。就这样,我们一边行军一边打仗,走走停停、停停打打;一边克服自然界的艰难险阻,山区一天多变的恶劣气候,忍着湿冷。在爸爸的率领、指挥下,以最短时间,完成了这一千多公里的艰险之旅,死亡之旅,胜利抵达目的地——福州。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段行程!也是我感受爸爸指挥警卫部队边行军边战斗唯一的一次亲历。在“单枪匹马”没有通讯设备,与部队组织完全失去任何联络的情况下,爸爸沉着冷静,指挥若定,大智大勇,发动大家群策群力,一边行军,一边打仗,艰难跋涉,英勇战斗,行程千里,跨越4省,把我们一干人从南京安全带到福州。每每回忆起68年前这段行程,都引起我对爸爸的无尽思念!

同时,我也一直在深深怀念当时英勇护卫爸爸和我一家的那一卡车警卫排战士和工作人员,我们至今不知他们的姓名,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68年来,每当看到解放军部队,特别是警卫部队,我就觉得那护送我们的满满一卡车警卫排无名士兵就在他们中间,我们都禁不住驻足、凝视,向他们致敬!


蔡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