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叫许晴,却不是如今的当红女明星,而是当年新四军的文艺战士。
当代长篇小说《青春之歌》中许宁身上就有许晴的影子,他后来随刘少奇同志奔赴苏北抗日根据地,任华中鲁迅艺术学院教授,戏剧系主任。1941年7月24日凌晨,在建湖县北秦庄与日寇的遭遇战中,在掩护鲁艺师生第二队突围时壮烈殉国。
陈毅同志在《新四军抗战殉国先烈纪念册》“本军抗战阵亡之将校提名录书端”中,提及:“……又如丘东平、许晴同志等,或为文人学士,或为青年翘楚,或擅长文艺,其抗战著作,驰誉海外;或努力民运,其宣传动员,风靡四方,年事青青,前途讵可限量,而一旦殉国殒身,人才之损失,何能弥补。言念及此,伤痛曷极!”
一、传播真理 坐穿牢底
许晴,原名许多,外号叫阿D、阿多,1933年被捕后才改名叫许晴。祖籍安徽歙县,1911年出生于江苏扬州。1928年从扬州中学毕业后,在南京、北平搞学生运动。1931年秋季,联华影业公司在北平设立第五分厂,并创办演员养成所,许晴在联华影业公司五分厂演员养成所从事演剧工作,与白杨拍过《故宫新怨》无声影片,白杨在《故宫新怨》中扮演了一个小丫头。九一八事变后,养成所解散,在“剧联”的影响下,参加了宋之的、于伶组织的名叫“苞莉芭”剧团(俄语苞莉芭为“斗争”的意思),继续与白杨在一起,同台演出进步话剧。
许晴思想进步,经常在演戏结束后,回到公寓里如饥似渴地阅读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等。他曾风趣地对白杨说:“你叫高尔基,我就叫许尔础吧!”当时,许晴和十几个东北流亡青年,多半是党的外围组织“剧联”的成员,经常在一起议论国家时政,有时也研究阅读进步书籍的心得。许晴还为北平《世界日报》石评梅主编的副刊《蔷薇周刊》撰稿。
1932年,受地下党的派遣,许晴在北平城西单附近,开了一家“卿云书店”,出售进步书籍,传播革命真理。1933年冬,北平国民党当局以“卿云书店”出售非法刊物、散布赤化言论为名,下令宪兵三团将许晴逮捕。先关押在看守所达半年之久,而后判有期徒刑三年,转移到德胜门外第二模范监狱服刑。许晴的母亲是寡妇,只有许晴这么一个独生子。儿子被捕后,她非常痛苦焦急,泪流不止,就找到了杨沫,哭着再三请求带她去找国民党北平市党部的特务顾宝安,恳求放了她儿子。1935年白杨南下演戏,委托杨沫探望许晴。杨沫出于对许晴母子二人的同情,出于对共产党的向往,以妹妹的身份陪许母多次到北平德胜门外的第二监狱探望许晴,并设法给他带去革命书籍等。许晴为写东西,要求杨沫带些铅笔。杨沫不知怎么带进来,因为所有东西都要检查。许晴的狱友,地下党员郑依平说:这好办,你蒸一锅馒头送进来。和面时,把铅笔放在面里。 有关这一段情况,原哈尔滨市委书记郑依平回忆。郑曾和许同住一间牢房。他出狱后,许晴还托他给杨沫送过一封信。一直到1936年秋许晴出狱为止,杨沫都定期陪同许母去看望许晴。杨沫在《献给老战友许晴》一文中说 :“ 他穿着和尚式的囚服,剃了光头,但端正的脸上没有愁颜,只有微笑。透过监狱粗大的铁栏,透过许晴坚毅、微笑的脸,我默默地接受着党的教育,感受着党的温暖。因为狱中同志没有书读,没有纸笔。许晴叫我找到进步书籍,然后包好书皮,在上面写上《江湖奇侠传》《小五义》《七侠五义》之类的书名拿给他,他还叫我蒸一大锅馒头,在其中一两个里面放入些铅笔芯。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下,我不断做着这些事,就这样,我们结下了患难与共的战斗友谊。”
这种战斗友谊在杨沫的儿子老鬼的印象中特别深刻:我从小就能感受到母亲非常怀念许晴。当他的儿子许雷来访时,母亲不管多忙,多累,总要放下手中干的事情,亲自接待,娓娓交谈。
母亲身体不好,找她的人又多,对很多陌生人,她常常让阿姨推说自己不在家,把他们拒之门外。那时候,许雷在电影学院上学,他如果要来了,母亲无论身体多不好,总是随来随见,嘘寒问暖,当成贵客。临走时,还要亲自给他送到门口。
当时正值困难时期,父母有令,任何人来家吃饭,都要交粮票,否则不给饭吃。但对许雷,母亲却实行特别优待,可以不要粮票。每次他来,还总设法弄点好吃的招待。苹果、橘子、香蕉等这些水果,母亲很少给我们孩子吃,许雷来了,却都能吃到。母亲的日记中还记载曾给过他钱。
有一次当许雷走后,母亲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他是一位烈士子弟。他爸爸是一位烈士,宁肯坐牢也不写悔过书。在敌人的监狱里很英勇,谈笑风生。
多少年过去,母亲总把许晴的相片保存在相册里。直到晚年,还重印了很多许晴的照片,并小心地保存着许晴的坟墓相片和华中鲁艺烈士纪念碑的相片。可以说,许晴对母亲走上革命道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老鬼 《母亲杨沫》《当代》2005年第5期)
二、青年翘楚 剧坛精英
1936年底,许晴获得了自由。他欣喜非凡,特地改名为许晴,表示“重见晴空”。
1937年初,许晴由北平来到上海,经于伶介绍,到学校中编导儿童戏剧。八一三淞沪抗战后,当时在中国佛教会担任主任秘书的赵朴初,组织成立救济灾区难民委员会,邀请许晴到难民收容所工作。他们一起到上海郊区前线,用卡车撤出一批批难民。不久,许晴向赵朴初介绍刘平若(焦明)顶替自己的工作,他便参加了“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的战地服务团。
战地服务团是郭沫若同志负责组织的,团员有五十人(男女各半),分成两个队,许睛任一队的导演。他导演过《放下你的鞭子》,自己兼演老汉角色,在昆山引起轰动。不久日军在金山口一带登陆,前线突然吃紧,日本飞机大规模轰炸昆山。战地服务团接到命令,沿长江开赴武汉,改组为“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政工大队”。许晴带领队员经常深入部队,或者去伤兵医院,进行慰问演出,鼓励士气。他还利用空隙时间,进行戏剧创作。
随着时局的不断演变与恶化,国民党当局开始实行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反动气焰日益嚣张。许晴被迫离开武汉前往安徽金寨,参加了安徽省动委会(全称为:安徽省民众总动员委员会,是国共合作抗日在安徽的产物),在宣传部长张劲夫的直接领导下,从事抗日救国的文艺宣传和戏剧创作活动。
1939年春,戏剧家章洛随陆万美领导的“抗敌演剧六队”来到金寨。章洛和许晴一见如故,倍感亲切。为了鼓舞群众的抗日信念和热情,三位戏剧家决定排演颜一烟的话剧《渡黄河》,许晴自告奋勇担任导演。当时,抗演六队住在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小村庄,门外的一块打谷场,就是排演的场地。许晴每次来执导排戏,要翻过两个山头,步行往返几十里路。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把它当作指挥棒使用。在排戏间隙休息时,大家围绕着许晴天南海北地无话不说,从国家大事到个人生活,从戏剧艺术到新闻轶事,许晴给六队同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为庆祝1940年元旦,抗演六队在公演了《渡黄河》之后,接受省动委会的要求,为前线抗日将士举行慰问演出。许晴建议,把金寨的文化人和演员的力量集合起来,演出著名戏剧家洪深的《飞将军》,公开售票作为慰劳抗日将士的经费。在当时,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别人疑虑担心,而许晴却信心十足。从决定剧本、安排演员,到演出场地、舞台设计与音响效果等,几乎都是他在统筹规划而包揽于一身。
这次演员阵容以抗演六队为基本力量,外加许晴、何兆琳;省政府和省动委会的领导人陈国栋、卜明也积极支持和参加。他们提出的口号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成为省动委会的一次总动员。
多才多艺的许晴,既是《飞将军》剧的主要演员,又是执行导演,还是全剧演出的组织者。从公演构思、舞台设计、排戏日程到安排演出场地,忙得他团团转。但他却胸有成竹、从容不迫、运用自如,在整个演出过程中,显示了他的组织才能和艺术才华。演出是在省政府所在地的一个大草竹棚结构的礼堂里进行的。演出的那几天,天公不作美,细雨霏霏、道路难行,但却阻挡不了观众的热情,公演取得了相当的成功。
在此期间,孟波等同志从上海抵达安徽金寨。许晴和孟波是老相识了。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夕,在上海福履理路(现在的建国西路)冼星海的住所,他俩就相识了,重逢于山城感到分外的高兴。
1939年7月,许晴第一次和孟波合作创作了《抗战两周年纪念歌》,发表在陈岛(陈超琼)主编的《中原》杂志上(1934年3月创刊,1945年1月停刊)。同年秋天,美国进步女作家、《曼彻斯特日报》特派记者史沫特莱访问大别山来到金寨,由省动委会出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会上,史沫特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兴致勃勃地演唱了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尾声的“欢乐颂”。许晴与孟波合作创作的《欢迎史沫特莱之歌》,青年剧团演出的《黄河大合唱》以及由刘保罗编导的语剧《满城风雨》,受到史沫特莱的欣赏和赞扬。
1939年春夏交接之际,许晴创作的三幕话剧《汪平沼协定》经演出后修改充实,发表在《中原》杂志上。许晴写成这部三幕话剧,前后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先是广览资料,草拟写作提纲,然后日以继夜一气呵成,编剧的才华令人十分敬佩。不久又编写出多幕话剧《雾重庆》,先在《中原》杂志上发表,在大后方重庆出版,受到戏剧界人士的普遍欢迎。
由许晴编剧、刘保罗导演的三幕话剧《汪平沼协定》,在金寨最大的、可容纳上千名观众的“立煌大礼堂”演出,一时轰动了山城,连续爆满三天。许晴不仅是位出色的剧作家,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演员,他在《汪平沼协定》中扮演的汪精卫,造型逼真,举止潇洒,令观众赞赏。难怪导演刘保罗操着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说:“由许晴扮演汪精卫,真是百里挑一,最合适不过了。”
许晴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满头乌发,乍看上去,不大像个知识分子,倒像是威武的军人。生就一双浓墨似的剑眉,在剑眉下闪动着一对英武刚毅、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许晴的眼角、唇边常挂着友好和善的微笑,不论是谁只要和他一见面,就会感到他性格开朗、热情乐观、待人诚恳,浑身有一股子吸引人的力量。参加演出的一些年轻人都很喜欢他,平时对他左一声“许大哥”、右一声“许编剧”,热情非凡。在排戏的间隙,男女青年都喜欢找这位许大哥谈心聊天,提出各种问题向他请教。他总是满面春风地回答各种问题,说起来娓娓动听。扮演日本女特务川岛芳子的演员孙其珠(剧团中的主要女演员,外号叫小豹子,后改名孙铮),每次听许晴同志说到有趣处,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流着眼泪叫肚子痛。一些人赞美许晴是“青年翘楚,剧坛精英”。
三、青春之歌 生命绝唱
1940年,安徽省主席廖磊患脑溢血逝世,桂系军阀李品仙接任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兼安徽省主席。李品仙公开反共。中共鄂豫皖边区委员会对大别山的共产党员和进步文化人,进行有组织的撤退。地下工作者纷纷进入苏皖抗日民主根据地,许晴、陈映夫妇带着两岁的儿子许雷,一同到达无为县开城桥,参加了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当时纵队司令兼政委是何伟同志)。后来又跨过津浦线,到达来安县半塔集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组成了苏皖边区文化协会。孟波负责研究部,莫璞负责出版部,陈超琼负责编辑部。许晴因地方政权建设的需要,暂时被调往行政专署任教育科长。他在业余时间,仍孜孜不倦地从事文艺创作,并与孟波合作,创作了《水上巡逻队队歌》《中华民族好儿女》等歌曲,在解放区广为流传。
1940年10月,他随刘少奇同志到达盐城。1941年1月,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爆发,中共中央果断决定在盐城重建新四军军部,随后鲁艺华中分院也在盐城成立,许晴与孟波又一起被分配至“鲁艺”分院工作。“鲁艺”下设文学、戏剧、音乐和美术四个系,许晴担任戏剧系教授和普通班兼课教授。3月15日,戏剧系主任刘保罗在排演独幕剧《一个打十个》时发生意外,不幸牺牲,许晴继任戏剧系主任。那时,许晴风华正茂,创作力极为旺盛。他和孟波的《中华民族好儿郎》高唱道:“春天的太阳放彩光,胜利的歌声响四方!我们是中华民族好儿女,千锤百炼已成钢,从不怕千难和万险,坚持抗战在敌后方。”这是新四军东进抗日的真实写照。他编写了话剧《惊弓之鸟》,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妄图阻止我军进入敌后,开辟抗日根据地的阴谋。在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后,他满怀愤慨激情又创作了《王玉凤》一剧(刘保罗导演),揭露了国民党阴谋消灭新四军、勾结日伪军共同向新四军进攻的真相。剧中塑造了秘密党员王玉凤勇敢机智地对敌斗争的光辉形象。许晴的戏剧作品,在苏北各地与部队中演出后,受到普遍的欢迎。
1941年5月30日,在纪念五卅运动会上演出了《重庆交响乐》。该剧通过孔祥熙的二女儿孔二小姐在重庆商场和官场的活动,揭露了国民党四大家族积极反共的真面目。整场演出阵容庞大,刘少奇、陈毅等军部领导亲临现场观看。陈毅军长对许晴非常赏识,在正式演出前两天,还建议将剧名《重庆二十四小时》改为《重庆交响乐》。说明戏中有各种声音,有国民党官场、商场、舞场的声音,有大官僚小百姓的声音,也有我们共产党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剧本内容、台词到演员的表演,陈毅军长都逐一点评,发表了独到的见解。《重庆交响乐》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时的《江淮日报》报道:“该剧场景的宏大,在苏北首属创举。”
1941年夏季,日寇发动对盐阜区大“扫荡”,根据新四军军部的指示,鲁艺师生分为两队,院部和文学系、美术系为一队,随军部转移;戏剧系、音乐系和普通班为二队,分散转移。7月23日晚,二队经湖垛转移到北秦庄,翌日凌晨,因日寇突然袭击,他在掩护突围时被敌人从身后刺中,壮烈牺牲。
许晴的两个孩子一个握笔,一个从戎。老大许雷曾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著名导演,老二许霆曾在总参任职。
附:
北秦庄的战斗
1941年7月24日凌晨,在江苏省建湖县北秦庄皮岔河畔响起一阵阵枪声,鲁艺华中分院二队(戏剧系、音乐系)师生在过河时与事先埋伏的日伪军遭遇了,走在最前面已经过河的戏剧系主任许晴一面叫大家往后撤,一面带领几名战士掩护大家,子弹很快就打光了,许晴为了吸引敌人,沿河向另一方向跑去,在河边被日本鬼子刺死,英勇牺牲。
在撤退中鲁艺华中分院教导主任丘东平等30多名师生英勇牺牲。特别是戏剧系李锐等8位20岁左右的女学员被逼到河边,她们宁死不屈,先后跳入河中壮烈牺牲。
在日伪军撤走后北秦庄的老乡主动掩埋了烈士的遗体。
在这次扫荡中还有20多名北秦庄的老乡遇难。
每年7月24日,北秦庄的老乡都要祭拜,告慰烈士的英灵。
邗上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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