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必成叔叔与我父亲粟裕是老战友。战争年代和解放初期王叔叔与陶勇叔叔常到我家来,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王叔叔。他们来了要研究作战问题,要看地图,有点空闲时,就抱着我也看地图,还考我地图上南京在哪儿,上海在哪儿。我指对了,他们就高兴地大笑。
我长大了,参军了,对王叔叔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勇猛顽强、善打硬仗,是我军著名的战将之一。在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中,他勇于挑战强敌,精于智斗强敌,善于战胜强敌,铸就了令敌胆寒的虎将威名!他率领、锻造和指挥过的24军在驱日寇、灭蒋军、战美帝的千百次作战中,打出了攻防兼备、能征善战的劲旅英名,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军队发展创立了不朽功勋。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到24集团军担任军长。24集团军的前身是华东野战军6纵,王叔叔是纵队司令,以后是24军第一任军长。我在带领这支部队的六年中对老军长王叔叔有了更深的了解。我深深怀念他,努力学习他,同时感到最好的怀念和学习就是继承这支部队的光荣传统,并在新时代里继续发扬光大。
坚持“灵活制敌、以弱胜强”
牢牢把握战场的主动权
王叔叔身经百战。他的虎将威名来自不畏强敌、敢打必胜、所向披靡的战争经历。不论在有利条件下还是在不利条件下,他都能率领部队以钢铁般的意志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击败强敌。
抗日战争中,王叔叔率部在江南茅山这一狭小区域内与人数数十倍于己的日伪军周旋和对决,以“猛打、猛冲、猛迫”的威猛战斗作风,发挥主动、灵活的游击战特长,打出了有我无敌的“王老虎”和“老虎团”的威名。
解放战争中,王叔叔率部参加苏中战役、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等重大战役,以大步进退、灵活机动的运动战,创造了击毙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首的整编第74师师长张灵甫、活捉敌兵团司令区寿年等经典战例。
抗美援朝中,王叔叔指挥第9兵团及配属部队参加金城反击战,积极主动与友邻密切协同,在阵地攻防战中,以灵活机动的近战战法,打败了拥有机械化立体作战优势的强敌。此役我军歼敌达7.8万人,迫使“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不得不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面对强敌,王叔叔坚持把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作为战胜强敌的“法宝”,实现消灭敌人与保存自己的高度统一,这使他所率领的部队都有了越战越勇、越打越强的作风,通过灵活制敌达成战场上的优劣转化,最终以弱胜强,打败对手。
我接任军长时,部队已近半个世纪没有经过实战考验了,而现代战争形态与过去相比,又发生了很大变化,虽然武器装备经过几十年建设,有了新的发展,但与强敌相比差距仍然不小。对此,一些官兵流露出“恐高症”的情绪,也有的产生了靠几件“撒手锏”装备包打天下的想法。
新的历史条件下,面对强敌的威慑,面对武器装备不可能迅速赶超强敌的客观现实,“以弱胜强”思想是必须长期坚持的。只有像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一样,始终坚持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个克敌制胜的精髓,我军才能全面提高部队立足现有装备打赢现代战争的能力。
结合新的作战任务,我组织机关和部队下功夫学习研究王叔叔等先辈们书写的战史,系统提出了“界定地域寻歼作战”的思想和战法、训法,并率先把成建制、全过程、高强度实兵对抗训练作为切入点,从单兵到单装、从兵种到合成、从部队到机关全部实现对抗训练,使“灵活制敌、以弱胜强”的思想融入战斗力建设的方方面面,呈现了以实兵对抗训练牵动部队整体战斗力建设的新气象。这个做法被全军认可并列入全军军事训练大纲。
我和部队的同志们一起领悟着老军长王叔叔那一代前辈们敢打必胜、以弱胜强的真谛:不论战争形态如何演变,不论敌我差距有多大,人的因素始终居于主导地位,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始终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最大优势和真正的“撒手锏”。
带领部队积极改造手中装备
为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创造必要条件
王叔叔的虎将威名不仅来自敢于挑战强敌,同时,也来自他对“技术决定战术”的深刻体验和对现有武器装备的有效改进与超常运用,为运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提供更多的支撑。
王叔叔率领的部队早期使用的武器装备十分简陋,除了老式步枪和几挺机枪外,就是大刀和长矛,直到1944年,部队才有了唯一的重武器,就是刚从敌军缴获的一门92炮和仅有的三发炮弹,而且是由刚加入新四军的“解放战士”来操作。
随着战事规模的不断扩大,王叔叔除了想方设法、尽可能多地缴获敌军武器外,还十分注意开动脑筋,在条件极其简陋的情况下,积极改进现有的武器装备,制作了许多当时很管用的士制兵器和器材。
抗日战争时期,为了攻克敌防御工事,王叔叔带领部队研究出了用竹竿捆集束手榴弹的爆破方法:为了减轻敌近战火力威胁,他制作了多层棉被包裹木桌加轮子的“土坦克”;为了解决敌后作战的弹药供给,他精心呵护部队的一个小军工厂在日伪军眼皮底下源源不断地为部队生产大量土制手榴弹。解放战争时期,为了解决重兵器匮乏的问题,王叔叔利用缴获的汽油桶改成炸药包投射装置,起到了很大的杀伤破坏和心理震慑作用。他还组织部队制作竹棚、帐篷等野营器材,尽量减少扰民和提高部队野战能力。
王叔叔组织对于中武器装备的有效改进,极大地激发了官兵的主观能动性,不仅使他们牢固树立起向敌军要装备的思想,而且增强了他们向自己手中武器要战斗力的强烈意识,丰富了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的内涵,有效提高了部队灵活使用、超常运用手中武器的能力。
我到24集团军工作时,我们军的武器装备在全军部队中是较差的,其中还有很多是其他部队整编后调整来的老旧装备,总体上说,都谈不上什么高科技含量。对此,很多官兵思想上有反映,认为靠这些装备很难有所作为。
针对这些现实问题,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对待于中武器的态度和做法又一次给我深刻的启迪。他驰骋沙场,力克强敌,靠夺取敌军的装备和改造自己的装备,不断提高部队的战斗力。现在各方面的条件要比过去好多了,完全可以利用新技术、新方法提升武器装备的科技含量。我们组织部队开展了以小革新、小发明、小创造为主题的科技强军活动。
我们研制的我军第一代“军级野战指挥自动化系统”非常实用,获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研制的简易火控系统用以改造老坦克、老高炮等主战兵器,重要指标达到了国内先进水平,在大规模实兵实弹对抗演习中取得很好效果:研制的野战化保障系列器材使部队在野战条件下吃住管供修等完全依靠自身解决,其中不少成果向全军推广。
这些适应时代需要的能动实践不仅让老旧装备焕发了青春,也取得转变观念、培养人才等综合效应。我体会到,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战术上强调灵活机动与技术上重视武器装备是相辅相成的。只要继承和发扬这个优良传统,部队在立足现有装备谋打赢中是大有可为的。
坚持求真务实从难从严锤炼部队
使部队具备能打胜仗的过硬能力
王叔叔的虎将威名与他坚持求真务实、从难从严锤炼部队是分不开的。他既“狠”字当先,当好指挥员,又“严”字当头,当好教练员。正因如此,他与部队在复杂的战场上才能做到心有灵犀和高度默契,常常出敌不意,迅速形成重拳,赢得胜利。
战争年代,王叔叔抓紧一切作战间隙,利用点滴时间整训练兵。他调入新四军后,在反“扫荡”、反“清乡”的残酷斗争中,把从延安抗大学到的军事政治理论和战术技术技能带到部队,言传身教,亲自督导,组织官兵苦练猛打、猛冲、猛追“三猛”战术和射击、投弹、刺杀三大技术,扎实练就部队过硬的军政素质,使部队较早地实现了由游击队向正规军的转变。
每当遂行作战任务时,王叔叔都要根据部队的作战素质和特长,采取点将轮战、研练战法、立军令状等办法,给部队交更难的任务、压更重的担子、提更高的目标,激励部队在战场上摔打磨炼,从实战中提高打仗的本领。他从严练兵,从狠用兵,使部队如“老虎”威名一样,成为一支令敌恐惧的威武之师、夺命之师。作战结束后,他都亲自总结经验教训,指名道姓地讲评,从不掩盖问题,做到功过分明、奖罚严明,确保部队打一仗能进好几步。
我到部队检查时,发现一些单位在战斗力建设上做表面文章、搞形式主义,提出的口号不少,但真正抓落实的却不多。总部规定每人每年投一枚手榴弹的实弹,但因为怕出事故,几乎不投;而总部规定每人每天吃一个鸡蛋,却几乎都能落实。一些战功卓著的老部队在营区内很“牛”,但一到演习场却变得很“肉”。还有的部队居然以种种理由请求不参加训练和演习。
这些现象和问题在老军长王叔叔那个年代,简直是无法想象,也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我们只有像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那样,以高度负责的精神和求真务实的态度,带领部队扎实练出过硬的本领,才能肩负起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随时以最小的代价、最小的伤亡,完成最艰难的战斗任务。
我们坚持按照实战的标准,把求真务实、打假治虚贯穿于战斗力建设的每一个细节,使部队面貌有了比较大的转变。上级组织大规模军事演习时,部队不再怕发现问题、暴露问题,而是积极主动请战要求参加。部队抓军事以及政治、后勤和装备工作,不再是条块分割、各抓各的,而是以实兵对抗演习为抓子,在动态中考核,在对抗中检验,在胜负中评估,形成以整体合力抓战斗力建设的氛围。部队遂行抢险救灾等非战争行动任务,也都当作实战来对待,尽一切可能练好兵和用好兵。特别是各级指挥员有了很强的“自我检讨”意识,把发现、研究和解决问题多少,看得比政绩经验更重要。多讲问题、少讲成绩在我们24军部队中蔚然成风。
我和广大官兵在培育和锤炼战斗力的具体实践中,深刻领悟到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从严练兵与从狠用兵的良苦用心。这不仅是提高战斗力的必由之路,更是对广大官兵的真正大爱。不论信息化战场如何“智能”,我们只有像老军长王叔叔那样认真履职尽责,才能提高指挥员带兵打仗和部队练兵打仗的实际本领。
始终严格自律坚持率先垂范
以出众技能和简朴作风凝军心研斗志
王叔叔的虎将威名还源于他知兵、爱兵、懂兵的深厚情感和与广大官兵同心同德、拼死沙场的共同意志。虽然他平时言语不多,给人以“冷面将军”的印象,但是,他在关键时刻勇于担当风险,在原则问题上敢于较真碰硬,在平时工作中勤于体谅官兵疾苦,真正成为部队敬仰和爱戴的首长。
在急难险重任务面前,王叔叔总是以大局为重,从来不提任何条件,而是主动默默承受,克服重重困难,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哪里最危险、最困难,他就出现在哪里,亲自发现问题,果断决策指挥,甚至离开指挥所,以“跟我冲”的口令带领部队杀向敌阵,屡屡化险为夷,把部队从胜利带向更大的胜利。
在长期的艰苦作战中,王叔叔练就过硬的军事技能,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反应迅速、动作敏捷。他投弹又远又准,枪法更是出众,令官兵十分信服。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无声的命令,具有无穷的感召力,激励部队苦练、巧练杀敌的硬功夫。
王叔叔对待职务升迁看得很淡很轻,一生转战南北,不论干军事还是政治工作,不论职务如何变动,不论组织上如何安排调整,甚至受到不公正待遇,从来没有怨言,而是坚决服从。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打胜仗,如何完成任务。
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前,光明磊落一生的王叔叔遭恶毒诽谤。他在大战之前被调离昆明军区司令员的职务。我作为一名军人,深感这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和侮辱,但愿有一天能还他以公道。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将自己的三个孩子送往前线,履行革命军人的神圣使命。
老军长王叔叔的人格魅力对我的教育和影响是终身的。他曾讲过,一个合格指挥员既要有高超的指挥艺术和出众的技能,还要能在部队面前敢于说:“看我的!”因为,不论是平时还是战时,指挥员的率先垂范作用体现着坚强的战斗意志,是部队的旗帜和行动的号令,尤其是在重大关键时刻,不仅决定着官兵的生死命运,更决定着部队的作战成败。老军长王叔叔的教诲给我很大震撼和鞭策,至今难以忘怀。
我从当基层指挥员开始就努力严格要求自己。当我走上中高级指挥岗位时,也不敢有任何懈怠。特别是到24集团军工作时,我更是把老军长等老一辈王叔叔的教诲作为信条准则,坚持从我做起,从点滴做起,努力当好部队的排头兵。
科技练兵,我带头学带头练,既会熟练使用现役装备,还研究了一些新的战术技术方法,并经常与部队官兵进行比武切磋。我到基层部队检查工作,从来都是到连队就餐。不论是在集团军还是在军区工作,参加部队演习,我都是自己带着背包、帐篷和部队一起风餐露宿。部队过去曾经发生的“连队住帐篷、领导住宾馆”现象也就销声匿迹了。
我从老军长王叔叔等老一辈身上学到的不仅是好思想、活经验和真本领,还有他们那无私奉献、身先士卒、高风亮节的崇高境界。我想,我们一代一代的指挥员只要像王叔叔等先辈们那样,严格自律,率先垂范,努力成为部队心目中的一面旗帜,就没有带不好的部队,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王叔叔的威名虽然来自上个世纪战争年代,但蕴藏着我党我军的光荣传统、优良作风和中华民族的智慧美德。我们要学习、传承先辈们的虎将精神,把我军英勇善战的光荣传统不断发扬光大,努力培养和造就更多的建军、治军、领军虎将,保障我军能履行新的历史使命。
粟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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