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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事变突围经历

  • 时间:   2018-05-15      
  • 作者:   郑岗      
  • 来源:   军部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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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事变已经过去70多年了,但我至今记忆犹新,不能忘怀。

那时我很年轻,在新四军军部特务团做卫生工作。特务团装备很强,是保卫军部的,团长刘别生、政委张闯初,有三个营一个连。我们这个团是先遣部队,皖南事变打起来时在最前面。当时我们按原定计划在前面攻星潭,打了一夜已经打得很好,打开了局面,部队在坳口打了个小胜仗,已经快到长江边上。刘别生和张闯初通过电话向军部建议把主力调过来从这里冲出去,这里敌人不多。军部的情况比较复杂,耽误了时机,等了半天,最后命令来了:撤退!那就撤退吧。山很大,我和刘别生他们一起下山。我记得很清楚,下山以后看见叶挺骑马过来了:哎,你们怎么样?部队下来了?你们怎么下来了?刘别生讲了情况,说还有一部分同志在山上。叶挺说再加一个连,堵住这个口子。后来撤退到丕岭,这是一个山口,是交通要道,敌人就在我们后面跟着。天快亮时,我们特务团放两个营在山口上堵着。七八点钟,军部有命令要求撤回来,我们放了一个连,其他人悄悄地撤下来。在丕岭附近有一座小山,下午五六点钟,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123团,还有机关等等到达后,都集中到这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人很多。部队已经很疲惫了,也很狼狈,乱哄哄的。因为要求轻装,满山上扔的都是背包、箱子、大衣、药品。下午特务团在一个小山上集中吃晚饭。军部开会,晚上八九点钟命令传来:今天晚上大部队全部突围,三条:一,所有人不要掉队;二,所有人背后系一条白毛巾,轻装;三,队伍打散了有三个地方可以去:过长江去江北游击队,往上海去浙东游击队,到苏南去江南指挥部陈毅那边。命令下达后就出发了。天下着小雨,烂泥路不好走。部队太多,刚出发就乱了。团长找不到营长,营长找不到连长,没有建制就没有办法指挥,就不能够组织有效的抵抗和突围,冲出来的人就活下来,突围不成就牺牲或被俘掳,77夜,战斗基本结束后,一个军部就这么被消灭掉。

在大部队突围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百多人在特务团团长刘别生指挥下没有被冲散。刘别生是老红军,带队有经验,带着同志们打一阵跑一阵,我也跟着。第二天早上,去山上躲躲,晚上再打,第三天返回来从敌人力量比较薄弱且想不到的地方——老军部茂林这边的山上突围出去,算是小突围成功。这时军部已经被国民党军队占领,我们一百多人也只剩下二三十人,周围全是敌人,但是已经不是那么多了。我们晚上继续在山上躲着,白天出来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后来总算冲出敌人的大包围圈。随后在长江边上打游击,准备找机会过江。我们在长江边附近的山上,一个多月里东跑西藏,打得只剩一二十人。天气寒冷,人又饿,没有东西吃,边打仗边跑路,江边的情况又不熟悉,很困难。幸亏刘别生团长有打游击的经验。后来找到地方党,情况稍好一点儿。尽管刚刚打完仗,地方党也很弱,他们还是想办法让老百姓用水桶装饭送上山来给我们吃,但也经常送不上来,就没有饭吃。一有机会我们就打打国民党的农村小办公署。这种地方一般只有几条老枪一个电话机,我们弄点吃的就走不敢耽误。有时候就吃老百姓挂在房檐下的老玉米,就这么嚼嚼,喝点水咽下去,人都浮肿了。就是这样,我们仍坚持打游击,一个月后地下党安排我们过长江去苏北,第一天没有过去,长江上有鬼子的兵舰,用探照灯来回扫,后来乘坐老百姓的船才过了长江,回到了新四军。回到江北环境就有所好转,可以好好的休整一下。

别人是皖南一次突围,我是皖南两次突围。情况是这样的:回到苏北一二个月后,许多同志通过上海、内线回到军部。军部有一个命令:要组织一批精干的同志回到皖南坚持游击战,打回去。刘别生是司令员,组织了一二百人的队伍,包括皖南突围回来的同志。换上便衣,有三个队,一个是长枪队,三五十人,队长是红军干部;一个短枪队,也是三五十人,都是冲锋枪(驳壳枪);一个干部队,只有五六个人,供应、卫生、政治、人事等等各管一职,我是负责卫生的。本来没有我,因为和刘别生关系好,在皖南就经常一起打球,他一定要我去,跟我说:我们革命到底吧,坚持皖南战斗,一直动员我,我就同意了。但这次比第一次还吃亏,还没有出发就泄密了,南京国民党已经知道,而我们还不知道。出发那天刘别生拉肚子不能走路,副指挥长是杨采衡,当时是作战科长,由他来指挥。三个队出发,前面是长枪队,中间是干部队,后面是短枪队,火力很强的,真正打游击的话,有皖南地下党的配合,还是有战斗力的。那天部队一出发天就下雨,上了船雨也没停。总算过江了,到达繁昌附近,天没亮,雨还在下。我们的任务是天亮前急行军三十里,穿过鬼子一条公路的两道封锁线上山,上山我们就有些把握。现在下雨路不好走,没有办法穿过封锁线上山,就在长江边上的围堤附近找老百姓的家躲躲,准备等到天黑再走。白天走太危险,敌人看见就要打。第二天天刚亮,老百姓来报告:同志,同志,和平军日本鬼子来了!当时我们往哪里跑?后面是长江,江边只有一点点油菜田,没有地方躲避。没有办法,只能把门关起来不要动,敌人进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他们不进来不发现就让他们走。但我们还是被敌人就发现了,他们哗哗哗地围上来,双方就开枪打起来。敌人是有准备的,先冲上房顶。我们长枪队短枪队也能打,双方火力都很猛。还有的战士从后门跑到江边的油菜田里,油菜刚长一点点高,也不好躲,眼看敌人围上来了,长枪队短枪队的队长都是红军干部,有经验,一商量,躲不了就冲出去,我们就往外冲。我们这一打,敌人也害怕了,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我们有的同志冲上房顶就打,街上的敌人也很多,但也不是日本鬼子的大部队,看到我们这么厉害,就慢慢的撤退了。我们的人从长江边上、油菜田里走出来,长枪队短枪队都没剩多少人,牺牲了一半多,干部队还在。短枪队队长原来是项英的警卫排长,也是老红军,右肩膀受伤了。我们想办法找东西吃,吃了就往山那边摸着走。敌人又赶来在后面追。杨采衡说不要停,快跑。当时杨采衡也负了伤,他让警卫员背上皮包跟着我们跑,警卫员不肯,杨采衡命令说:走!警卫员只得跟着我们跑。后来杨采衡被日本鬼子抓住,南京国民党得到消息,吹牛说抓住了新四军的大干部。当我们躲到晚上准备出发时,结果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人浑身是泥,道路难走,走得很艰难,原来两个小时的路程,结果走了五六个小时,天亮才到山边上。那时我们的副指挥长被敌人抓了,部队也被打散,幸好我们中间还有一个营长,也是老红军,几个人就一起跑。跑到屋后边的山顶上,当我们翻山时,鬼子在后面追来。刚刚过山顶,又被对面山上的国民党部队发现了,只听见有四川口音在喊:啥子部分哟?我们十几个人不理他们接着跑,他们的机关枪就哒哒哒地打过来,日本鬼子看见国民党打就不追了。

我们跑到山中间的竹林里面暂时歇一歇,山上是鬼子碉堡,山下是国民党部队。日本鬼子骑马在外面叫,出来吧,优待你们。我们不理睬,但是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只要鬼子进竹林就开枪,鬼子也害怕不敢进来。我们就在长江边打游击,有五六天吧,同时寻找地下党。这个时候团政治处的石昂还在,还有刘谦,穿着便衣下山到村子里找地下党。地下党知道我们要过来,尽管他们力量也很弱,又刚刚打完仗,但仍是把我们送过了长江。老百姓很好,还把短枪队丢掉的枪送过来。我们这次比第一次还苦,又危险重重。负了伤的短枪队长在江边拉着我的手说:郑岗同志你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带走,我要革命一辈子。我心里很难过,我们怎么带负伤的同志呢?政治干部过来做他的工作,给他留下一些银洋,替他包扎好伤口,让他躲在老百姓家里。后来,文化大革命来调查时,我对这一段历史做了证明,证实短枪队长确实受伤,是我给他亲自包扎的,他是坚持革命的。

二次突围后,卫生部来电话要我回去,说是皖南事变突围出来的郑岗,想办法让他回来。我休息了一段时间,办理了手续,化妆,从上海转到苏北。那时军部在盐城,回到了军部就到家啦。

我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危难,吃了好多苦,要牺牲早就牺牲了。皖南事变那时候,还两次过长江,国民党、日本鬼子的子弹就在身边啪啦啪啦的,就是没有打到我。真幸运啊!

我和石昂是老战友,听说后来他去中调部了。1999年我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办画展,他也来了,我已认不出他,他说,我是石昂啊!我说,你还没有死啊!两人就紧紧拥抱在一起。

杨采衡以后也被营救出来,解放后是北京的一个部长。

 

                  军部分会:郑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