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名金希明,后来改名金炘,1923年2月13日出生于江苏省常州市。1926年葬父,父亲去世后,我跟着奶奶和母亲生活,就读苏州闾门小学。
1937年刚小学毕业,就赶上“八一三”日本鬼子进攻上海,中国军队节节败退,苏州呆不住了,我们就回了老家常州。可常州还是呆不住,1937年年底我又随奶奶和叔父一家逃难去武汉。当年逃难的人很多,交通拥挤。叔父有个朋友是国民党陆军的军医,他帮叔父雇了一条小船,护送我们先到了南京。当时,南京的机关要员都迁往武汉,市面萧条,行人稀少,看不见守卫的士兵,北风吹得电线发出嘶嘶的凄凉声音,阴森恐怖,那景象一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叔父又想方设法买船票到了汉口。到了汉口,我随奶奶投奔了舅爷爷家,他家在汉口江汉关开有交通大旅社。当时,武汉聚集了很多流亡青年,有的参加了国民党的战地服务团,有的去了延安。我的一个表姨要去延安,我也想跟着去,奶奶知道了训斥了我和叔父。奶奶是想让我当小学音乐老师,所以逼着我天天练风琴。此时,母亲从上海来信要我回上海,说她做工的新亚药厂在英租界,受战争影响不大。那时南京即将失守,国民党机关纷纷迁往重庆,叔父一家也要移居重庆。我想妈妈,不想跟叔父去重庆,就坚决要回上海。恰好叔父有个朋友在公路局,当时公路局要解散,有几个老职员打算回宁波老家,我就和他们同行,坐火车和长途汽车到了宁波,又从宁波买了轮船票,一个人回了上海。
回上海后,母亲想让我继续上学,让我去找有钱的姑母家。姑父是做棉纱、油漆生意的富商,现在看算是民族资本家。可我不愿意投靠他们,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当时新亚药厂招工,我就去应试,进了新亚药厂做工。当时考取的还有常州老乡丁贞(参加新四军后改名丁冰净)、宜兴的失学青年朱凤彩等人。我和她们志趣相投,经常谈论些抗日的事。丁冰净住在南京路亲戚家,亲戚是常州孟河的老中医。她不想住他家,离工厂又远,就搬到我家一块住。母亲租了个亭子间,朱凤彩也搬来住,由我母亲照料大家的生活。工厂的蒸汽可以让员工蒸饭,母亲每天把米淘好,进厂后就放到锅炉房去蒸,中午拿回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吃,还买些咸萝卜干、炸黄豆作小菜。星期天休息,母亲就到菜市场买些便宜的菜改善伙食。当时的租界还算平静,算是沦陷区的孤岛吧。
1939年,我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上海工人救亡协会,除做工外,还参加了工人夜校,读书会等活动。丁冰净的弟弟丁兆甲(原公安部十二局副局长,现离休)参加了新四军,一次为陈毅军长送文章到上海译报周刊发表,到我家看他姐姐。我听他讲了新四军在老家常州孟河活动的情况非常兴奋,就想去参加新四军打鬼子。不久,丁冰净动员了在新亚药厂的工友严凤宝(后改名严敏)一起参加了新四军。我因当时参加了上海工人救亡协会,没有同意我去,母亲就我一个女儿,相依为命也舍不得我走。我那时还在夜校工作,有时送人参军,开欢送会,大家情绪激昂,一起唱送郎参军的歌曲。1940年冬,经工人救亡协会同志介绍我到苏北参加了新四军。我还动员了张秀宝(后改名张逸秋)和一个姓丁的男孩一起走。我跟母亲说我们是到苏北去读书,母亲终于同意了。张秀宝没有和家里说,结果我们走后,秀宝的母亲找到我母亲大吵了一架。我们从南通掘港到了海安,原本要到军部抗大去,结果被苏中行政学院截住了。当时黄桥战役刚刚结束,新四军正忙于根据地的建设,到处都在招人,苏中行政学院招生的同志说,我们这里和抗大一样,也参军,我们就留着苏中行政学院学习了。我们换上了灰色的新四军军装,和我编在一个班的还有谢天顺(谢蒨)、汤聿文、朱振国、张逸秋等,班长是管文蔚的夫人张云(后改名朱竹雯)。
1941年1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新四军在苏北重建军部,将华中部队统一整编为7个师。我被招到新四军1师通信科无线电中队学报务,我们是第一期学员,同学还有谢蒨、张逸秋、汤聿文、朱振国、朱振传、张乃言等。我们的班长叫周维亚,是报务员,不久就回电台工作了。那时共产党还是半公开的,我4月份就入党了,班里同志都不知道。周维亚调走后,就由我担任班长。我们学员随师部行动,一边行军,一边上课,课余还给摇机员(电台使用手摇电机,摇机员兼运输员)、炊事员上文化课,教唱歌,星期天做群众工作,有时开晚会给大家演节目。半年后学习毕业了,我分配到电一台工作,电一台是联络军部和延安的。我第一次联络上上级电台,心里不知多高兴。
师部机关女同志很少,个人婚姻问题很突出,部队规定男方要28岁、团级干部才符合结婚条件。1941年年底,经上级批准我和无线电中队队长廖昌林结婚(他是1932年参加红军的长征干部,符合条件)。我当时还有顾虑,担心有了孩子跟着部队行军打仗很困难。这种顾虑不是多余的,我们所处的沪宁浙一带是敌伪“清乡”、“扫荡”的重点,顽军也和日伪暗中勾结,斗争形势极其严峻。敌人抓老百姓筑篱笆、打围子,我们晚上就动员群众拆了。1942年秋天,日伪军又对新四军苏中根据地发起了疯狂的大“扫荡”。当时,我怀着孩子,妊娠反应很大,吃不下东西,但照样还得天天行军,随后方医院转移。一天,我坐着独轮车随部队转移,颠得腰和肚子好痛,一位刚从上海来参军的广东籍女医务员来看我,给我做了检查,让我不要紧张,恐怕是要分娩了。她那么年轻,还是个姑娘,可和蔼可亲的笑容,沉着老练的作风,使我很快平静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吴秀瑛。
那时部队活动的江苏东台海边一带,人烟稀少,隔好远才有一户人家。老百姓靠烧盐为生,他们把海水围在海滩上晒成盐水,再用盐灶的扁平锅熬成盐出售。老百姓的生活很苦,每家一般只有一间土房,半间放杂物,半间睡觉。当地的老百姓迷信,认为在家里生孩子不吉利,会招来血光之灾。吴医生就赶紧用两米长的芦苇席竖起来,在盐灶边围了半圈,再用白布蒙上,作为产房。海边风很大,临时的“产房”四面透风,我感觉很冷。部队要到十月份才发棉花,吴医生刚到部队,还没有轻装,就把她带来的毛毯给我盖上,同时还教照顾我的老乡怎样做婴儿衣服,怎样给婴儿穿衣服、洗澡。在她细心照顾下,我生了个女儿,因为是海边生的,就取名叫“苏海”。广东人生完孩子兴吃姜末蛋炒饭,正好是晚饭时间,她就亲自到伙房为我炒了碗姜末蛋炒饭,看着我吃完。当时我也饿了,吃得很香。不久,她就调到另一个医疗队去了,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1943年9月14日,我从苏中二分区出版的《滨海报》上看到《悼吴秀瑛同志》的文章和粟裕司令员的挽诗。秀瑛在反“扫荡”中,为了掩护伤员和老乡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我含着泪水看完了她的事迹,心情非常悲痛,好几天梦中都梦到她英勇献身的情景。因为当时部队频繁转移,没有机会亲自去祭拜,一直是个遗憾。
1942年年底,为了应对残酷的斗争环境,苏中的党政军机关实行精兵简政。我带着孩子不便随部队行动,1943年1月,经组织同意,我通过在上海购买电信器材的商人,从南通掘港乘轮船到了上海。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队冲进了租界,我母亲就不在新亚药厂继续工作了,而到我五姑母家帮工。我到上海后,在五姑母家暂住了几天就回到常州老家。在老家,我托人在城外找了一家老乡,把女儿寄养在他们家。这家人家虽然不富裕,但刚死了孩子,对我女儿很好。当时,日伪实施“清乡”,出入城都需“良民证”,我就借了亲友的,还好没有遇到麻烦。安排好女儿之后,我又回到了上海五姑母家。我姑母家也知道我在苏北干什么,只是谁也不问。我一个表姐夫参加了“左联”,他经常带一些苏联画报来给我看。那年初夏,我又回了南通。南通周围就是苏中四分区的地界,我找到了四分区司令部电台台长张四维,见到电台就等于回到了家,大家相见非常高兴。从四分区我又回到师部。
1944年春,新四军1师苏中军区发起了车桥战役,歼日伪军近千人,华中的抗日根据地连成了一片,宝应射阳一带成了根据地的腹地,1师师部也随苏中党政军机关从东台迁至宝应。当时苏中军区通信科住在宝应西安丰镇的潘家村。1944年7月,我的大儿子“建新”出生了,是季方同志的夫人钱讷仁接生的。钱大夫是上海同德医学院妇产科毕业的,1940年参加新四军,新四军的许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那天正好是农历6月1日,老乡们都说是个吉利日子。脱离了战乱,老百姓的生活安定,军民关系也非常融洽,我母亲也带着寄养在老乡家的女儿来到根据地照顾我。
1945年,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今天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日,我带病观看盛大的阅兵式。我的心情非常激动,一边看一边流下热泪。特别是老兵方队走过时,我感到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我们。战友们、烈士们的血没有白流。祖国强盛了,人民富裕了,要更加珍惜和平,让子孙后代铭记历史,珍惜今天。
1师分会:金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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