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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徐飞

  • 时间:   2020-04-24      
  • 作者:   ​张崇岫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二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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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部队看过了戏剧《李闯王》不久,我被分配到十九旅五十六团三营七连当文化教员,当我背着背包走到七连住地,房间地铺上有四五个大男孩似的军人正在抢花生吃。我问道:“徐指导员在哪?”还是徐飞自己把手一指说:“在那!”。我见村口大树下有两个人正在和哨兵说话,我毫不怀疑认为其中一位长者可能就是徐飞。我上前敬了礼,把介绍信递给他,那人把介绍信推回来说:“那屋里指你过来那人,就是我们连指导员徐飞,他跟你开玩笑。”我只好陪他笑笑,心想,这就是那些生死不惧,老资格人所搞的小花头精,我只好再往回走。

    当我又回到那屋门前,见到一位青年的大男孩样子的人,他挎驳壳枪站在门前,我连忙上前敬礼把介绍信递给他,他接过信,瞧了一眼,我心想他是在看我的名字,他说:“欢迎,欢迎,我叫徐飞。”个头比我还矮,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洪亮铿锵,他喊道:“连部的人都出来,我介绍大家认识一下,我们连新来的文化教员。”先走出的是司号员,接着卫生员、文书、两个连部通讯员都走出门来,像一窝小鸡,又像一群大男孩,他们都是无忧无虑的战士,从此我们就要在一起,在血与火的土地上结成生死友谊。最后走出来的是连长赵明和,他是福建人,老红军战士,他是这群大男孩中的主人。

    徐飞向我说:“你把背包放下,我带你上各排看看。”跟着徐飞走马看花式的走过了三个排,九个班,一、四、七班,都是机枪班,三挺都是“捷克式”轻机枪,都跟着2000发子弹。其他步枪班每人都扛着“中正式”步枪,外挎4枚手榴弹,每个战士都要背100多发子弹。想起我当初所在巢南游击队每人3发子弹,不准随便开枪,打完了就没有子弹,让我大开了眼界。

徐飞在牛皮镇的战斗中,夜间出击,抬回两挺重机枪,被团长王培臣总结出阻击战中防守反击照样可以缴枪、缴炮,以战养战。那时,没有军工产品,只能小修小补,不能造枪、造炮,要想装备自己,改善自己,只有不停的打防守反击。因此五十六团在此后一连串的阻击战中,不但打了胜仗,还装备了自己,所以五十六团被上级领导人称为“王麻子团”,意思是点子多。

    五十六团的前身是四支队沿江独立团,每人长短枪两支,现在是新四军第七师十九旅五十六团,这个七连就是五十六团的“尖刀连”,它有赫赫的战功。徐飞是这个连无数指导员中一个,也是最活跃的青年指导员之一。

我到七连教战士唱的第一支歌就是“解放区的天,明朗的天”,也是我从文训队那里学来的,这支歌当时非常受欢迎。我们就唱这首歌迎接1946年春天,迎接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解放区,迎接着两淮(淮阴、淮安)保卫战。那里的战斗等着我们。

    这年春天姗姗来迟,麦苗在春风中摇晃,我们是全师前卫,经过几夜行军,这天清晨部队来到宿北六塘河一个小镇,叫牛皮镇。因靠河边,小镇四周有坚固的围墙,宽阔的壕沟,南北出口都要走过木桥。一阵风吹过。一股子牛皮的腥臭味传来。经过一夜行军的部队,已经疲倦,又闻到这股腥臭,感觉不是滋味,突然听到街上传来激烈枪声。有经验人立即判断出:这是敌我双方前哨交火。

    徐飞走在我前面,他虽然疲累,但立即镇静地说:“大家准备好,一排跟我过桥。”我们从北面桥上走进街头,又传来一阵枪声。徐飞领着一排,摆开了战斗队形向街中心跑去。路边,看见两个战士押着一个俘虏兵。这两个战士是团部侦察队的,他告诉徐飞:“这家伙是国民党新七军的广西佬,他说他们要到牛皮镇来宿营。”

    徐飞转身告诉通讯员说:“快去告诉连长,赶快把部队带上南围子墙,快去!”通讯员通知连长去了。我跟在徐飞后面,一路奔跑,当我们爬上南围墙时,见南面村庄里黑压压的一片,穿着草绿色军衣的军人正在站队集合好像在等什么。连长赵明和问:“怎样?”徐飞说“看样子,他们人数上超过我们……”话未说完,新七军的大炮向牛皮镇开火了,开头是试射,接着排炮,一排一排打在牛皮镇街道上,烟尘飞起,房屋在燃烧,牛皮镇街道房屋、树木都毁灭了。敌人以此来威胁我们部队。他们未想到七连是“尖刀连”没有感到慌张,赵明和在围子墙上跑上跑下,布置三挺机枪,徐飞喊叫:“赶快挖猫耳洞,大家要保存自己,战胜敌人。”此时炮弹又一排一排落在围子墙周围,眼前阵地,天昏地暗。南面村庄里涌出两个连的兵力,以战斗队形从麦地展开前进。新七军是广西军一支老牌子部队,根本没有把牛皮镇刚到的这支共军当回事,认为排炮一打,人跑马散,谁知他们走近南围子墙快50米,还不见动静,待广西佬走上木桥,赵明和大喊一声:“打!”七连三挺机枪交叉火力,一起喷发狂啸,打得新七军丢盔弃甲,丢人又丢枪,狼狈而逃,第一个回合就这样结束了。徐飞叫一个班长领几个战士出围子门,上桥头去收缴那些国民党死去士兵身上的子弹,他们捡回了1000多发子弹和10多支“中正式”步枪外,还捡回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徐飞看着这些武器,沉思一下说:“我们碰上了一支‘牛皮筋’部队,他们有一股打不烂,斩不断的劲头,要么撤,要么缠下去。”果然不错,广西军又出动一个多连的兵力,分三路横队,一批一批地慢慢接近壕沟,他们知道我们没有炮。那时连队没有迫击炮,只有手榴弹。他们接近南壕沟沿时,就地先挖三面坑,后挖交通沟连成一片。赵明和和徐飞二人正在评估这帮广西佬要干什么?谁知他们摆开两挺重机枪,对着南围墙上的轻机枪阵地。

两军对垒的形势,立即对他们有利。

徐飞向连长建议说:“不惊动他们,他们不打,我们也不打,拖到晚上,等天黑了看有什么办法。”整个下午,在阳光明媚壕沟两侧,双方不动声色。当太阳落下山时,我见徐飞把连长找到一边,两人谈着谈着,互不相让,争吵起来,还是赵明和作了让步,连长把通讯员叫到面前说:“指导员要带一个班去炸广西佬的重机枪阵地,你要跟在他后面保护他。”连部这帮大男孩们,包括我在内都争着要跟指导员去。气得徐飞大叫一声:“大家要听命令,各自坚守岗位”。接着又温和地说道:“老弟们,我相信你们都是勇敢战士啊……”连长赵明和抽调四班长和10个战士,他们都整齐地走来,身上插满了手榴弹。徐飞站在他们面前说:“同志们,我们要打一次出击任务,地形我和连长都看过了,从西围墙出去,向南绕过西南墙角,要绕到广西佬重机枪阵地南侧,从他们后面慢慢的接近阵地,听命令投弹,炸翻他们的机枪阵地。这次行动,一点不能弄出响声,否则,前功尽弃。”四班长问道:“指导员的话大家听懂了吗?”战士们喊道:“懂啦!”此时黑夜完全笼罩大地,徐飞将手一挥,领着通讯员走了,四班也跟着消逝在黑夜中。当他们走出围子墙,我伏在围墙头上还能见到麦地上晃动的黑影。

    机枪阵地上突然升空两颗照明弹,战士们立即伏在麦地里,没有想到照明弹能将大地景物照得清清楚楚,一分多钟之后,照明弹熄灭了,再也看不到徐飞他们的影子,我焦急猜测,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当第三次照明弹熄灭时,一排手榴弹整齐地在重机枪阵地上爆炸,一排火球接着一排火球,闪闪的火球,照亮机枪阵地,清楚地看到敌人被炸得人仰马翻。

在火光中,我看到四班长和两个战士冲上阵地,去抬一挺重机枪,从黑暗的交通沟内突然冒出一串火花,徐飞抢上去伸出驳壳枪打了两枪,徐飞用手电筒一照,见是一名广西佬已经死了,回过脸看四班长没事,可是两个战士一死一伤,徐飞用手电筒照亮交通沟,寻找要消灭的敌人,见沟内被炸得东倒西歪的尸体二十多具,徐飞告诉战士们,把重机枪抬回去,还有几箱子弹,当他们抬着机枪回到围墙内时,刚被炸翻的重机枪阵地,又开进了广西佬部队,重新架起重机枪,不停向牛皮镇内射击,还有迫击炮弹不断的打进镇来,一直打到天亮。

经过一天一夜战斗,连长和徐飞商讨,向营长作了报告:“全团一个连,突出在六塘河南岸一个四周有水的牛皮镇,有利有弊。”营长报告了团长,团长报告了旅长,旅部参谋清晨赶到牛皮镇,传达旅长熊应堂指示:“牛皮镇十分重要,我们是在掩护兄弟部队进军两淮,一定要坚持到今天晚上。”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从清早新七军就持续机枪扫射,排炮轰炸,接着飞来两架战斗机,先把牛皮镇北头木桥炸得粉碎,断绝我们后撤希望,然后用步兵三面围攻上来,公然轻视我们没有了弹药,不敢火力反击,步兵直至外壕沿上走来走去,连长赵明和向全连下达命令:“渡壕就打!”全连战士大部份都躲藏在围墙下面“猫耳洞”内,排炮轰炸,还算安全。

    下午情况突变,飞来8架飞机,沿着围墙轰炸扫射,新设的两个重机枪阵地全被炸毁,有多处“猫耳洞”战士被埋,部队死伤减员人数不断增加,徐飞向连长建议“立即撤退。”赵明和说“要坚持到天黑”,徐飞心中明白,提前往后都无法扭转战局,唯有设法保存这批战斗人员,他想到这里,连忙冒着轰炸向各排跑去。当他跑到南围墙门时,见内有一挺轻机枪,战士们都向他招手,有人喊道:“指导员,快过来……”一串飞机扫射子弹从他身边扫过,他和通讯员都倒在地上,滚动几圈,通讯员没事站了起来,徐飞站不起来了,他大腿上中了一枪,通讯员把他扶进门内,这个像城门样的南围墙门,突然中了飞机扔下的炸弹,猛然爆炸掀起的黄土和黑烟,将那挺机枪和徐飞等人掩埋。

    这边连长赵明和还等待徐飞。天渐渐黑了,徐飞仍没有人影,我和文书、司号员一直在连长身边,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连长,赵明和看着两架敌机远离了牛皮镇上空,他才叫司号员通知各排集合。

只有一排长扛着一挺轻机枪,率领14名战士站在连长面前。二排四班长说:“我们排长牺牲了,我们排只剩下8名战士”。三排只剩4名战士,其中一个战士说:“我看到通讯员扶着指导员进了南门,炸弹又炸毁了城门楼子。”赵明和说:“你们都听一排长指挥向北门撤,如果没有桥,大家都游水过河,不会水的找块门板,一定要渡过河去,我去找指导员,随后会跟上你们,出发。”连长领着通讯员向南门跑去,我也跟他后面跑,此时我想到徐飞英俊而又潇洒的样子。

当我们3人跑到南门时,见那里都是手电筒光闪烁的广西佬,他们开枪,他们狂叫。

    赵明和把手一挥:“快走!”。我们无声的穿过黑暗的牛皮镇大街时,赵明和突然哭了:“指导员死了,指导员真死了……”我说:“他不会死,不会。”赵明和哭诉起来:“他是我们团最优秀的指导员呀。”

    当我们3人来到河边时,见到一排长独自穿着湿淋淋的衣裳蹲在河边,他站起迎接连长时,赵明和抱住一排长真的大声哭了说:“指导员真死了……”。街头上的广西佬在叫喊:“那里还有几个。”枪声响了,追兵来了,我们渡过河的机枪向拿着手电的广西佬猛烈的一次扫射,这才止住他们的追赶。我们跟连长和一排长在六塘河里拼命向北岸游去,谁知六塘河是百米宽的河流,耗尽了我们体力,赵明和眼看就要往下沉,我顺手托住他,使他向前游了一段,经过两推三托,我和连长终于到了浅滩……

    我站在浅水中转身回望,牛皮镇火光冲天,人呼马叫,我多么怀念徐飞,我衷心希望他还活着。

一年之后,我们部队在胶济铁路上作战,徐飞突然回来了,他是从国民党军队中逃回来的,军队党组织对他进行了审查,结论相信他的交待,不能再回到连队,不能再指挥打仗,在师后勤当了管理员。

我想,他是多么优秀的政工干部,他活了下来,一直在军队做后勤工作。他离休后,住在芜湖二十五军干休所安度晚年。

 

    张崇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