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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母吴镇宇、吴木娟

  • 时间:   2020-04-21      
  • 作者:   ​吳大为 吴毅为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七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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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和2020年,分别是母亲吴木娟、父亲吴镇宇的百年冥诞。他们已离我们而去多年。母亲去世后,父母合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他俩生同衾,死同穴,互相陪伴,终老一生,也是对子女们最大的安慰。

父母亲同在1944年毕业于上海同德医学院。在那个年代,能读医科大学,家中还是有些经济基础的。但父母并没有安于小康的家庭生活。面对日寇对中国的疯狂侵略,他们毅然决然参加了新四军,投身于抗日救国的民族浪潮之中,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在学生时期,父亲曾组织口琴队、歌咏队,演出一些反对日本侵略的节目。参加新四军之前,父亲曾在医院组织员工联谊会等群众活动,反对当时日本人对医院的管辖。稍后,更是毅然放弃上海的安逸生活,夫妻俩一同赴皖江解放区,在新四军七师卫生部当医生,直接投身于抗日的民族斗争之中。父母如此的举动,除了他们耳闻目睹日本帝国主义在上海的罪行,也与我的祖父的言传身教有密切关系。日本入侵中国,占领上海之后,曾有投靠日寇的汉奸官员(祖父的学生)来家劝说祖父到日伪政权做事。但祖父坚决予以拒绝。宁愿赋闲在家,也不愿为日本人做事。全家仅靠姑姑一人教书的微薄收入生活,以至家中一度生计难以为继。祖父这种中国知识分子的民族气节,确实在我父亲的身上得到了传承。

解放后,父亲先从事医务行政工作,后又被委派作卫生出版工作,再没有直接做医生。母亲则在不同单位的医务室做医生。1951年,正值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当时国内缺少外伤救护方面的教材。父亲凭借他的外文功力,编译了一本“绷带手册”。母亲则发挥了从小喜欢画画的特长,为该书绘制了全部插图,让人一目了然知道如何为各种外伤包扎绷带。这本手册为救治志愿军伤员提供了清晰直观的教材,为抗美援朝贡献了他们的力量。父亲由医生改行为医疗卫生书籍的编辑,始自1951年他调任上海华东医务生活社任副主任。该社是卫生部下属的医疗卫生书籍出版单位。三年后,由于工作调动,他带领全家到北京,就职于人民卫生出版社,历任期刊组长,编辑室主任。母亲在上海做了几年医生后,随父亲于1954年也到了北京,在人民卫生出版社工作。

父亲在学生时期就成绩优良,源自于他的勤奋好学。这一习惯他一直保持了终生。从小,我们就惊奇于他竟然会那么多种外语。大学在德国人办的医学院,教材、讲课都是德语。德语好,对他而言是必须的。医生开处方,拉丁语又是必备的。他在大学时期也掌握了一定的英语。从五十年代起,他又自学了俄语,法语,甚至我们原本没有听说过的世界语。因为他娴熟于多种外语,曾翻译过“克氏外科学”,“郎陶氏生理学”等书。我们曾好奇地问过他:平时也没有讲这么多种外语,那你为什么要去学?他说,“一个医疗卫生方面的编辑,需要接触世界各国的信息,多掌握一门外语,就多了一种工具。”的确,由于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刻苦精神,使他成为新中国医疗卫生出版事业的奠基人之一。1984年出版的中国出版年鉴(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编),对他有如下的评论:“……吴镇宇热爱卫生出版事业,有强烈的革命事业心。20多年来,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认真钻研编辑业务,为改进编辑工作,提高书刊质量做了大量工作。为培养提高辑人员的业务水平,他亲自组织力量编写了《编辑工作手册》。他在做好编辑工作的同时,还在医学刊物上发表过不少医学论文和文摘,并翻译出版了《克氏外科学(腹腔外科)》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认真钻研”这几个字是很准确地描述了父亲的工作。在我们印象中,在家里见到他时,大半时间他是在工作,无论是平时下班之后,还是周末休息日之时,我们看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伏案工作,学习。可以说,他为中国的医疗卫生出版事业贡献了自己的全部。

今天,当我们回过头重新看看父亲的一生,不免叹息,他全部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对自己的健康太不注意。加上20世纪60年代中期之后,在当时国内的形势下,他又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致使健康状况受到很大损害。在60岁时,就过早地离我们而去,令人扼腕。我们的父母是大学同学。父亲常说,他在大学期间用功读书和参加进步活动,与母亲对他的鼓励分不开。事实上,母亲不仅仅是鼓励父亲,当需要抛弃安逸生活到艰苦的新四军部队,母亲毫不犹豫地与父亲同行。在民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两位医生都是同心同德,相濡以沫。两人40余年的共同生活中,母亲也总是全力支持父亲。她包揽了繁琐的家务,使得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全身心地放在出版事业上。

母亲随父亲调动到北京工作后,也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工作,后又调任作卫生出版社医务室和出版社幼儿园园长,一直工作到退休。那时出版社有自己的家属楼,几百人的员工和家属住在临近的几栋楼里。给我们印象很深的是她经常在下班之后,还应患者的要求,在几栋家属楼里串门走户,送药送医上门。母亲以她一贯的热忱,把工作做得很细,在母亲做医生得几十年间,她的医术和医德和对待病人的关心,在她工作的单位和邻里之中一直享有极好的口碑。

时隔多年,当年母亲在幼儿园里照顾过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我们在路上不时会碰上年轻小伙、姑娘对我们的母亲亲热地叫一声“吴阿姨”或“吴奶奶”。只要他或她是出版社职工的子女,不用问,十有八九他们当年是在出版社幼儿园里受到过吴阿姨的照顾,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过美好的记忆。

我们父母那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政治风云。母亲曾两次被派离开出版社。第一次是1958年的大跃进时期。那时要求中央机关人员下放到基层。母亲被下放到河南的一个基层医院工作近两年。有一次,一个病人被送到医院,大量的痰液堵在喉咙口,眼看就要呼吸窒息。当年那样小小的基层医院条件很差,根本没有吸痰机这类设备。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母亲没加考虑,毫不犹豫地俯身,直接用嘴把病人喉咙里的痰吸了出来,挽救了一条生命。这件事,曾被健康报报道过。使我们印象十分深刻。第二次是20世纪60年代被送到江西的五七干校,远离家庭,生活艰苦。但母亲总是以乐观豁达的态度应对生活的波折。尤其是她去五七干校的那段时间,父亲虽然留在北京,但由于当时全国的大环境使然,父亲的身体状况、工作环境也是极其恶劣。母亲不仅自己面对困难,而且总是鼓励父亲,虽然两人相隔1500公里之遥,但正像当年远赴安徽新四军时一样,他们俩相互扶持,度过了那段对家庭,对整个中国都是极其困难的时光。

几年后,母亲回到出版社工作,父亲也被摘掉扣在他头上的不实之词。母亲的坚韧豁达,是我们家庭的支柱之一。退休后,母亲束了在出版社的工作,过起了与其他老年人一样的生活。那时,我父亲已经离世多年。老伴老伴,老来是伴。虽然没了伴,母亲仍以她一贯的乐观妥帖地安排着自己的生活。母亲自年轻时就喜欢美术。她参加老年大学的绘画班,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不仅到学校去画,在家也画。常常夜深了,她还在伏案泼墨。姑姑开玩笑地说:“你是老年大学最好的学生。”与三两亲朋好友出游,饱览祖国的大好山河,是她的另一生活乐趣。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一张2000年她重游皖南的照片。那个地区曾是当年新四军部队活动的区域之一。背景是一座解放后建成的雄伟大桥。母亲照的这张照片,反映了她对当年参加新四军经历的怀念与骄傲。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父母的碑上,父亲的碑文是:“一身正气,无私奉献”。母亲的碑文是:“古道热肠,悬壶济世“。简明扼要的八个字,准确地概括了父母的一生。他们看司平凡,没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但是踏踏实实地做人,实实在在地以自己的工作为社会贡献了自己的一切。爸爸妈妈,您们是我们及子孙后代为人的楷模。

                                                       

          吳大为 吴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