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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克平同志

  • 时间:   2020-04-15      
  • 作者:   洪炉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一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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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放战争期间,戈克平同志是华野四纵的保卫部领导,又兼任了纵政直属党委书记。我所在的文工团党组织就归他管,我当然成了他的部下。1948年夏天豫东战役后,他亲自坐镇文工团,直接主持了一个小小的“政治运动”,名为“反自由主义斗争”,实际的“罪魁祸首”竟是我,没有我就没有这次专题的运动。

这件事始末情况如下:文工团大多是些小知识分子,在一起时不免互相发发牢骚讲讲怪话。我虽然并未参加这种活动,自己却钉了个小本本,上面主要写了些当时的战斗历程,和不少歌颂英雄的快板诗歌等等,只有一页上有十几句快板,是因为对文工团内部生活有意见,没有公开向别人说,却记在自己的本本上,例如:

龙会翻身,地能打滚,印象成见压死人。

“主义”、“观念”多,赛过金篐咒。

大帽子又重又沉,压得人难以超生。

我讲怪话像大炮,(别)人发牢骚听不到。

抓住一点穷攻,牛角尖也钻通。

(同)一句话两人讲,一个挨骂,一个受表扬。

真心话,不能讲,说出来就会挨人骂。

……

我这本子从不“保密”,随手乱丢谁都能看。有一天被一位党支委看到了,他的政治警惕性特高,竟从中发现了严重问题,马上向党支部作了汇报,查看之后认为确有问题,至少是反映了一种不满情绪,于是又搜集了一些同类的情况和材料,由支部书记去向戈克平书记再作详细汇报。后来决定利用战斗和行军空隙时间,在文工团展开一次以“反自由主义”为主题的“整风”运动,克平书记住到我们团,具体领导这场“整风”。这场只我们几十人的小运动,本是由我引起的,但我原是个乡下野孩子,参军后又常自由散漫,但克 平书记却没让大家批斗我,因为我只是16岁多的小捣蛋鬼,既非团员(当时没有共青团组织),更非党员(不到年龄也不够格),只让我和大家一起学习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然后对照检查,并在全团大会上作自我批评,我一一照办了,检讨一次通过。有的大同志却几次检查过不了关,可见克平书记因我还小,努力保护并认真教育我,与我谈话非常和善,不用大帽子压人,耐心给我讲道理,启发我自己认识错误。因为不断与他接触,他虽是首长却没一点架子,休息和行军时还同我们开玩笑,使我与他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

不过这次“整风”对我影响很大,到我18岁入党时,就被党支部认为“自由主义已有克服”,因此我的入党特别顺利。但是克平书记仍然对我严格要求,按我的出身成分,本来只要三个月甚至没有“候补期”(即现在的预备期),他却决定多考验我一段时间,使我六个月后才转正。这不仅更深地教育了我,甚至对我一生都有积极影响,特别是这次“整风”,明明是由我引起的,我却被他保护和爱护得非常好,所以我从心里对他非常感谢,他本来是用真刀真枪防敌除奸生死斗争的,对自己同志如我这小鬼竟是如此慈心爱护。不过我也看到过他对敌人是毫不留情的。

那是1947年, 我们配合刘邓大军进军大别山,部队深入河南国民党统治区,不知怎么竟抓到了三个敌人的“坐探”,正由保卫部捆着跟我们部队一起行军。我这小鬼就去看“热闹”,只听三人中一个穿长衫的,边走边向押解的同志诉说,他弟弟也是共产党的,自己受影响也同情革命,求我们放了他。但是当时正在敌占区,那人说的事又无法调查核实,放了他就会暴露我军动向,带着他们行军又是个大累赘,纵队领导决定,干脆毙了这几个人。虽然这事克平同志只是执行上级命令,我却亲眼见他指挥几个武装战士,把那几个人拉到路边,一枪一个全结果了,看得我心惊肉跳。同时也看到了克平同志的另一面,他对敌人是严厉甚至残酷的,可对自己同志,尤其是我这样的小鬼,又是那么的细心耐心和仁慈。虽然他是保卫部的首长,是以除奸杀敌为专业的,却又与我这样的小文艺兵成了亲密好友。新中国成立后,他的部下姜子言、薛克家也都与我成了亲密战友。

由于我和保卫部(后来又改称保卫科和保卫处)熟悉了,他们也了解我了,后来有事情我也敢向他们反映,得到他们的理解。我大伯父有两个儿子,老大在我们二十三军当了营长,老二却被国民党军抓了壮丁,在淮海战役被俘,成为我军八纵(即二十六军)的解放战士,第一批去抗美援朝。我那堂弟没什么文化,在朝鲜战场条件艰苦得受不了,就开小差想逃回国。他当然跑不出来,最终被抓回,作为逃兵被判了徒刑。二十六军撤回国时他刑期还未满,就被移交到后入朝的我们二十三军。劳改队在军部,为我们挖地洞建隐蔽部,我看到了自己堂弟,问了情况,知道他刑期快满。由于他们是由保卫部门管的,我就找保卫处说:这人是我的堂弟,家里除了他一个,都是共产党员,还是革命老干部,请他们考虑能否从宽处理。经过研究,他们接受了我的请求,将我堂弟提前释放,回国又回了家,后来还当了生产队长。

这件事表明,克平同志和他领导的保卫部门,对我还是非常信任的。我这篇回忆他的文章,不以这个“长”那个“长”相称,只亲切地叫他克平同志,并以此文献给他的百年诞辰,希望我党我军干部,都能和他一样地对敌狠,对已和。

再补充一点。他转业到北京后,住家和上班处,都离我所在的解放军报社不远,我常去他家。有战友想见他,我也领他们去,每次都受到热情接待。他晚年全家都成为北京新四军研究会的积极分子,我们经常见面谈心。他夫人还由女儿、女婿陪着,到几十年前在苏中地区的住地,去看望了一家老房东。戈老在新四军研究会活动中,经常慷慨激昂讲话发言,批评当前的贪腐等不正之风。一家人在他带领下,都是保持初心、不忘使命的真正共产党人。所以我这篇文章,不是“应酬”,而是出自内心,从心里敬重和喜爱这样的老革命。


              洪 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