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恰逢我父亲叶蓬勃诞辰100周年。在这年,我获得了“人民科学家”国家荣誉称号和“最美奋斗者”光荣称号;母亲作为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而今健在的老同志获得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我作为“2019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获得者也同时荣获了这枚纪念章。我心情激动,感慨万分,很想写点什么,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写写我们家人为共和国而奋斗的平凡故事,并以此文来纪念父亲诞辰100周年!
父亲1919年10月9日出生于江苏省泰兴县海潮村,原名叶荣生,参加革命后改名叶蓬勃,抗战初期毕业于乡村师范学校。新四军东进黄桥之后,在抗日民主政府的领导下,他积极投身抗日的教育事业,先后担任小学校长、区文教股长、县教育督学,教育培养了很多学生走上革命道路。同时,作为党的基层干部,和地方武装一起参加了反“扫荡”等斗争。解放战争初期,父亲投入到苏中战役,在“七战七捷”的第一仗——泰兴宣家堡战斗中作出了积极贡献。之后因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形势紧张而北撤,转入军队工作。先后随华野一纵参加了莱芜、孟良崮、豫东、淮海、渡江、解放上海等重大战役,有几仗(如豫东战役中民权车站争夺战、渡江前夕江心洲攻击战)打得异常惨烈,九死一生。1950年10月父亲入朝参加抗美援朝,隶属二十军六十师,在朝期间先后任团宣教股长和组织股长。入朝后即在东线参加了第二次和第五次战役。首战长津湖地区,我志愿军虽仓促入朝,缺衣少粮,武器落后,但以大无畏的精神重创美军王牌陆战一师,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这两次战役及后来的华川狙击战、元山海防备战,条件都极其艰苦,美军装备远远优于我军,部队战斗及非战斗减员损失巨大,各种思想也随之产生。父亲作为一名政治工作者,不畏艰险,深入基层,为克服部队中存在的“速胜回国”和“轮班回国”思想情绪,做了大量的思想政治工作,在激活、发挥党支部作用中提升了战斗意志,荣立战功。1952年归国后,他随二十军在浙江地区从事战备值班和国防建设,先后在榴炮团、速成学校、坦克团和步兵团任职,也在军、师两级机关任过职,直至1964年转业。战争年代,他从一个文化人转身军人,从地方工作转为军队工作,克服了许多不适应。他努力改造自己,不惧生死,英勇战斗,勤奋工作,先后荣立三等功、四等功四次,小功多次。荣获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军功章和国旗勋章各一枚,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三级解放勋章一枚。和平年代,父亲一如既往,为建设正规化军队而不懈努力。1964年为响应毛主席地方“大办政治部”的号召,父亲转业至南京某军工企业担任政治部副主任,后任革委会副主任,为国防工业建设呕心沥血,成绩斐然,不幸于1971年4月去世。父亲的一生虽职位不高,功劳不大,但确是革命的一生,为共和国的成立和建设鞠躬尽瘁的一生。
我的母亲和三叔都受父亲的影响,于抗战后期参加了革命。母亲1946年初,在泰兴李秀河村外婆家忍痛留下仅1岁的我,跟随部队北撤。先在华野一纵教导团任文化教员,后任连队指导员,南征北战,历经辛苦。这期间父母聚少离多,从朝鲜归国后才得以团聚。母亲于1955年从部队转业至地方,先后在卫生系统和教育系统工作,直至离休。她曾先后获得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纪念章,抗战胜利60周年、70周年纪念章,以及2019年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母亲为此感到十分光荣和自豪。她一直关心子女的成长,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更是把教育子女放在第一位,谆谆教导我们做好人,做对国家有用的人。母亲也是为新中国的诞生和建设而努力工作了一辈子,现虽已90多岁,身体也不太好,但仍关心国家大事。
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弟弟和妹妹都曾在部队服役多年,复员后回到南京的工厂工作。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他们先后去了深圳和广州,成了创业者和开拓者,都做得很好。
我虽为长子,但一岁离开母亲后,一直生活在外婆家。父母从朝鲜回国后,才得以和他们团聚。但因他们在部队,流动性大,于是我上的是部队的住宿制子弟学校,与父母还是离多聚少,只有假期才能一家团聚,但他们对我成长的影响是巨大的。影响不是来自“说教”,而是来自“家传”。父母的革命历史和做人的准则本身对我就是鞭策,我的心中、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浓浓的爱国情怀,即使是父亲在20世纪70年代初不幸去世后,也没有动摇过我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的信念。我始终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事业,即便在国外学习时,也从未考虑过留在国外发展;即便国内有部门出高薪聘请我去工作,我也不为所动;即便工作中遇到严重困难也绝不会屈服。因为我走上“航天”之路,和父亲很有关系。我高中毕业时本想考外语学院,日后从事外交工作。而我父亲鉴于他们入朝作战时受美国空军欺负的教训,希望我学航空。我就报考了北航、南航等航空学院,但浙大把我先录取了,毕业后走进了1968年刚建立的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钱学森为第一任院长),开始了长达50多年的航天报国工作。
在50多年的航天工作中,除在国外学习的几年,我先后在工厂、研究所从事过不同工作。在工程研制方面,我曾担任过我国第一代传输型对地观测卫星的总设计师、总指挥,为这一类卫星的成功研制、三星组网做出了系统的重大贡献。近十几年来,先担任嫦娥一号总设计师兼总指挥,于2007年实现我国第一次绕月探测,实现了中国空间事业的第三个里程碑。继而担任嫦娥三号首席科学家,嫦娥二号、嫦娥四号、嫦娥五号试验器总指挥、总设计师顾问,在各型号嫦娥方案的选择和确定、关键技术攻关、大型试验策划与验证,尤其是嫦娥四号首次实现月背软着陆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同时,我在空间科学、卫星应用、卫星信息化等方面也有不少建树,个人先后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一等奖多次,团队获得国家科技创新团队奖。2003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并任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为清华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兼职教授,国际小行星组织把编号456677的小行星命名为“叶培建星”,这一切对我而言不仅是荣誉,更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2018年起,我又受聘担任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航天学院院长,为培养人才做点工作是我的荣幸,义不容辞。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国家又授予我“人民科学家”国家荣誉称号和“最美奋斗者”称号,深感得之太多了!当习主席亲自把奖章授予我时,我十分激动,备感自豪,觉得 “受之有愧”:有多少英雄模范做得比我好,贡献比我大;即使论在航天事业中取得的成绩,我也只是创造这些成绩团队中的一员。习主席还对我说:“再立新功”,这是对航天人的重托,是对中国航天事业的企盼,是对我的鞭策,备感责任重大!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虽已74岁,但革命人永远年轻。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一定和同志们一起,把中国的探月和深空探测事业做得更好,为建设航天强国做更多的贡献:如期完成嫦娥五号月球取样返回;在建党100周年时中国火星一号完成飞向火星、落在火星、巡视火星的壮举,继而实现小行星探测,火星取样返回;在新中国成立100周年时完成木星系探测,走向太阳系边际!
叶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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